• 窃糟

    [明代] 刘基

    客有好佛者,每与人论道理,必以其说驾之,欣欣然自以为独得焉。郁离子谓之曰:“昔者,鲁人不能为酒,惟中山之人善酿千日之酒。鲁人求其方,弗得。有仕于中山者,主酒家,取其糟归以鲁酒渍之,谓人曰‘中山之酒也。’鲁人饮之,皆以为中山之酒也。

    一日,酒家之主者来,闻有酒,索而饮之,吐而笑曰:‘是余之糟液也。’今子以佛夸予,可也;吾恐真佛之笑子窃其糟也。”

  • 蹶叔三悔

    [明代] 刘基

    蹶叔好自信而喜违人言。

    田于龟阴,取其原为稻,而隰为粱。其友谓之曰:“粱喜亢,稻喜湿,而子反之,失其性矣,其何以能获?”弗听。积十稔而仓无储。乃视于其友之田,莫不如所言以获。乃拜曰:予知悔矣。”

    既而商于汶上,必相货之急于时考趋之,无所往而不与人争。比得,而趋者毕至,辄不获市。其友又谓之曰:“善贾者收入所不争,时来利必倍,此白圭之所以富也。”弗听。又十年而大困,复思其言而拜曰:“予今而后不敢不悔矣。”

    他日以舶入于海,要其友与偕,则泛滥而东,临于巨渊。其友曰:“是归墟也,往且不可复。”又弗听,则入于大壑之中,九年得化鲲之涛嘘之以还。比还而发尽白,形如枯腊,人无识之者,乃再拜稽首以谢其友,仰天而矢之曰:“予所弗悔者,有如日。”其友笑曰:“悔则悔矣,夫何及乎!”人谓蹶叔三悔以没齿,不如不悔之无忧也。

  • 荆人畏鬼

    [明代] 刘基

    荆人有畏鬼者,闻槁叶之落与蛇鼠之行,莫不以为鬼也。盗知之,于是宵窥其垣,作鬼音,惴弗敢睨也。若是者四五,然后入其室,空其藏焉。或侜之曰:“鬼实取之也。”中心惑而阴然之。无何,其宅果有鬼。由是,物出于盗所,终以为鬼窃而与之,弗信其人盗也。

  • 司马季主论卜

    [明代] 刘基

    东陵侯既废,过司马季主而卜焉。季主曰:“君侯何卜也?”东陵侯曰:“久卧者思起,久蛰者思启,久懑者思嚏。吾闻之:‘蓄极则泄,闷极则达,热极则风,壅极则通。一冬一春,靡屈不伸;一起一伏,无往不复。’仆窃有疑,愿受教焉。”季主曰:“若是,则君侯已喻之矣,又何卜为?”东陵侯曰:“仆未究其奥也,愿先生卒教之。”

    季主乃言曰:“呜呼!天道何亲?惟德之亲;鬼神何灵?因人而灵。夫蓍,枯草也;龟,枯骨也;物也。人,灵于物者也,何不自听而听于物乎?且君侯何不思昔者也!有昔者必有今日。是故碎瓦颓垣,昔日之歌楼舞馆也;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也;露蚕风蝉,昔日之‘凤笙’、‘龙笛’也;鬼磷萤火,昔日之金缸华烛也;秋荼春荠;昔日之象白驼峰也;丹枫白荻,昔日之蜀锦齐纨也。昔日之所无,今日有之不为过;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是故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春一秋,物故者新;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君侯亦知之矣,何以卜为!”

  • 尚节亭记

    [明代] 刘基

    古人植卉木而有取义焉者,岂徒为玩好而已。故兰取其芳,谖草取其忘忧,莲取其出污而不染。不特卉木也,佩以玉,环以象,坐右之器以欹;或以之比德而自励,或以之惩志而自警,进德修业,于是乎有裨焉。

    会稽黄中立,好植竹,取其节也,故为亭竹间,而名之曰“尚节之亭”,以为读书游艺之所,澹乎无营乎外之心也。予观而喜之。

    夫竹之为物,柔体而虚中,婉婉焉而不为风雨摧折者,以其有节也。至于涉寒暑,蒙霜雪,而柯不改,叶不易,色苍苍而不变,有似乎临大节而不可夺之君子。信乎,有诸中,形于外,为能践其形也。然则以节言竹,复何以尚之哉!

    世衰道微,能以节立身者鲜矣。中立抱材未用,而早以节立志,是诚有大过人者,吾又安得不喜之哉!

    夫节之时义,大易备矣;无庸外而求也。草木之节,实枝叶之所生,气之所聚,筋脉所凑。故得其中和,则畅茂条达,而为美植;反之,则为瞒为液,为瘿肿,为樛屈,而以害其生矣。是故春夏秋冬之分至,谓之节;节者,阴阳寒暑转移之机也。人道有变,其节乃见;节也者,人之所难处也,于是乎有中焉。故让国,大节也,在泰伯则是,在季子则非;守死,大节也,在子思则宜,在曾子则过。必有义焉,不可胶也。择之不精,处之不当,则不为畅茂条达,而为瞒液、瘿肿、樛屈矣,不亦远哉?

  • 活水源记

    [明代] 刘基

    灵峰之山,其上曰金鸡之峰。其草多竹;其木多枫槠,多松;其鸟多竹鸡。其状如鸡而小,有文采,善鸣。寺居山中,山四面环之。其前山曰陶山,华阳外史弘景之所隐居。其东南山曰日铸之峰,欧冶子之所铸剑也。寺之后,薄崖石有阁曰松风阁,奎上人居之。

    有泉焉,其始出石罅,涓涓然冬温而夏寒。浸为小渠,冬夏不枯,乃溢而西南流,乃伏行沙土中,旁出为四小池,东至山麓,潴为大池,又东注于若耶之溪,又东北入于湖。其初为渠时,深不逾尺,而澄澈可鉴;俯视,则崖上松竹花木皆在水底。故秘书卿白野公恒来游,终日坐水旁,名之曰活水源。其中有石蟹,大如钱,有小鲼鱼,色正黑,居石穴中,有水鼠常来食之。其草多水松、菖蒲。有鸟大如鸜鹆,黑色而赤觜,恒鸣其上,其音如竹鸡而滑。有二脊令,恒从竹中下,立石上,浴饮毕,鸣而去。予早春来时方甚寒,诸水族皆隐不出。至是,悉出。又有虫四、五枚,皆大如小指,状如半莲子,终日旋转行水面,日照其背,色若紫水晶,不知其何虫也。

    予既爱兹水之清,又爱其出之不穷,而能使群动咸来依,有君子之德焉。上人又曰:“属岁旱时,水所出,能溉田数十亩。”则其泽又能及物,宜乎白野公之深爱之也。

  • 苦斋记

    [明代] 刘基

    苦斋者,章溢先生隐居之室也。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巅。匡山在处之龙泉县西南二百里,剑溪之水出焉。山四面峭壁拔起,岩崿皆苍石,岸外而臼中。其下惟白云,其上多北风。风从北来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焉。

    于是鲜支、黄蘗 、苦楝、侧柏之木,黄连、苦杕、亭历、苦蔘、钩夭之草,地黄、游冬、葴、芑之菜,槠、栎、草斗之实,楛竹之笋,莫不族布而罗生焉。野蜂巢其间,采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谓之黄杜,初食颇苦难,久则弥觉其甘,能已积热,除烦渴之疾。其槚荼亦苦于常荼。其洩水皆啮石出,其源沸沸汩汩,瀄滵曲折,注入大谷。其中多斑文小鱼,状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

    山去人稍远,惟先生乐游,而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故遂择其窊而室焉。携童儿数人,启陨箨以蓺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实。间则蹑屐登崖,倚修木而啸,或降而临清泠。樵歌出林,则拊石而和之。人莫知其乐也。

    先生之言曰:“乐与苦 ,相为倚伏者也,人知乐之为乐,而不知苦之为乐,人知乐其乐,而不知苦生于乐,则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今夫膏粱之子,燕坐于华堂之上,口不尝荼蓼之味,身不历农亩之劳,寝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舆隶,是人之所谓乐也,一旦运穷福艾,颠沛生于不测,而不知醉醇饫肥之肠,不可以实疏粝,籍柔覆温之躯,不可以御蓬藋,虽欲效野夫贱隶,跼跳窜伏,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乐,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赵子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彼之苦,吾之乐;而彼之乐,吾之苦也。吾闻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践以尝胆兴,无亦犹是也夫?”

    刘子闻而悟之,名其室曰苦斋,作《苦斋记》。

  • 饮泉亭记

    [明代] 刘基

    昔司马氏有廉臣焉,曰吴君隐之,出刺广州,过贪泉而饮之,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杯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其后隐之,卒以廉终其身,而后世之称廉者,亦必曰“吴刺史”焉。有元宪副吴君为广西时,名其亭曰“饮泉”,慕刺史也,而宪副之廉,卒与刺史相先后。

    至正十四年,宪副之孙以时,以故徵士京兆杜君伯原所书“饮泉亭”三字,徵予言。予旧见昔人论刺史饮泉事,或病其为矫心,甚不以为然。夫君子以身立教,有可以植正道,遏邪说,正人心,扬公论,皆当见而为之,又何可病而讥之哉?

    人命之修短系乎天,不可以力争也,而行事之否臧由乎己,人心之贪与廉,自我作之,岂外物所能易哉?向使有泉焉,曰饮之者死,我乃奋其不畏之气,冒而饮之,死非我能夺也,而容有死之理而强饮焉,是矫也,是无益而沽名也,则君子病而不为之矣。大丈夫之心,仁以充之,礼以立之,驱之以刀剑而不为不义屈,临之以汤火而不为不义动,夫岂一勺之水所能幻移哉?

    人之好利与好名,皆蛊于物者也,有一焉,则其守不固,而物得以移之矣。若刺史,吾知其决非矫以沽名者也,惟其知道,明而自信,笃也,故饮之以示人,使人知贪廉之由乎内,而不假乎外,使外好名而内贪浊者,不得以藉口而分其罪。夫是之谓植正道,遏邪说,正人心,扬公论,真足以启愚而立懦,其功不在伯夷、叔齐下矣。番禺在岭峤外,去天子最远,故吏于其地者,得以逞其贪,贪相承习为故,民无所归咎,而以泉当之,怨而激者之云也。刺史此行,非惟峤外之民始获沾天子之惠,而泉亦得以雪其冤。夫民,天民也,泉,天物也,一刺史得其人,而民与物皆受其赐。呜呼,伟哉!以时尚气节,敢直言,见贪夫疾之如仇,故凡有禄位者,多不与相得。予甚敬其有祖风也,是为记。

  • 卖柑者言

    [明代] 刘基

    杭有卖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溃。出之烨然,玉质而金色。置于市,贾十倍,人争鬻之。

    予贸得其一,剖之,如有烟扑口鼻,视其中,则乾若败絮。予怪而问之曰:“若所市于人者,将以实笾豆,奉祭祀,供宾客乎?将炫外以惑愚瞽也?甚矣哉,为欺也!”

    卖者笑曰:“吾业是有年矣,吾赖是以食吾躯。吾售之,人取之,未尝有言,而独不足子所乎?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孙、吴之略耶?峨大冠、拖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业耶?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糜廪粟而不知耻。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予默默无以应。退而思其言,类东方生滑稽之流。岂其愤世疾邪者耶?而托于柑以讽耶?

  • 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

    [明代] 汤显祖

    人生而有情。思欢怒愁,感于幽微,流乎啸歌,形诸动摇。或一往而尽,或积日而不能自休。盖自凤凰鸟兽,以至巴渝夷鬼,无不能舞能歌,以灵机自相转活,而况吾人?奇哉清源师,演古先神圣八能千唱之节,而为此道。初止爨弄参鹘,后稍为末泥三姑旦等杂剧传奇。长者折至半百,短者折才四耳。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古今之千变。一勾栏之上,几色目之中,无不纡徐焕眩,顿挫徘徊。恍然如见千秋之人,发梦中之事。使天下之人无故而喜,无故而悲。

    或语或嘿,或鼓或疲,或端冕而听,或侧弁而咍,或窥观而笑,或市涌而排。乃至贵倨弛傲,贫啬争施。瞽者欲玩,聋者欲听,哑者欲叹,跛者欲起。无情者可使有情,无声者可使有声。寂可使喧,喧可使寂,饥可使饱,醉可使醒,行可以留,卧可以兴。鄙者欲艳,顽者欲灵。可以合君臣之节,可以浃父子之恩,可以增长幼之睦,可以动夫妇之欢。可以发宾友之仪,可以释怨毒之结,可以已愁愦之疾,可以浑庸鄙之好。然则斯道也,孝子以事其亲,敬长而娱死,仁人以此奉其尊,享帝而事鬼。老者以此终,少者以此长。外户可以不闭,嗜慾可以少营。人有此声,家有此道,疫疬不作,天下和平。岂非以人情之大窦,为名教之至乐也哉。

    予闻清源,西川灌口神也。为人美好,以游戏而得道,流此教于人间。讫无祠者。子弟开呵时一醪之,唱罗哩连而已。予每为恨。诸生诵法孔子,所在有祠;佛老氏弟子,各有其祠。清源师号为得道,弟子盈天下,不减二氏,而无祠者,岂非非乐之徒,以其道为戏相诟病耶。

    此道有南北。南则昆山之次为海盐,吴浙音也,其体局静好,以拍为之节。江以西弋阳,其节以鼓,其调喧。至嘉靖而弋阳之调绝,变为乐平,为徽青阳。我宜黄谭大司马纶闻而恶之。自喜得治兵于浙,以浙人归教其乡子弟,能为海盐声。大司马死二十余年矣,食其技者殆千余人。聚而谂于予曰:「吾属以此养老长幼长世,而清源祖师无祠,不可。」予问:「倘以大司马从祀乎?」曰:「不敢。止以田、窦二将军配食也。」予额之,而进诸弟子语之曰:「汝知所以为清源祖

    师之道乎?一汝神,端而虚。择良师妙侣,博解其词而通领其意。动则观天地人鬼世器之变,静则思之。绝父母骨肉之累,忘寝与食。少者守精魂以修容,长者食恬淡以修声。为旦者常自作女想,为男者常欲如其人。其秦之也,抗之入青云,抑之如绝丝,圆好如珠环,不竭如清泉。微妙之极,乃至有闻而无声,目击而道存。使舞蹈者不知情之所自来,赏叹者不知神之所自止。若观幻人者之欲杀偃师,而奏《咸池》者之无怠也。若然者,乃可为清源师之弟子,进于道矣。诸生旦其勉之,无令大司马长叹于夜台,曰,奈何我死而此道绝也。」乃为序之以记。

  • 青莲阁记

    [明代] 汤显祖

    李青莲居士为谪仙人,金粟如来后身,良是。“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心神如在。按其本末,窥峨嵋,张洞庭,卧浔阳,醉青山,孤纵掩映,止此长江一带耳。风流遂远,八百年而后,乃始有广陵李季宣焉。

    季宣之尊人乐翁先生,有道之士也。处嬉而神清,休然穆然,《五经》师其讲授,六德宗其仪表。达人有后,爰发其祥。梦若有持清都广乐,徘徊江庭以柷将之,曰:“以为汝子。”觉而生季宣,因以名。生有奇质,就傅之龄,《骚》《雅》千篇,殆欲上口。弱冠,能为文章。云霞风霆,藻神逸气,遂拜贤书,名在河岳。公车数上,尊人惜之,曰:“古昔闻人雅好鸣琴之理,子无意乎。”

    季宣奉命筮仕,授以山东济阳长。资事父以事君,亦资事君而事父也。三年,大著良声,雅歌徒咏。然而雄心未弇,侠气犹厉,处世同于海鸟,在俗惊其神骏。遂乃风期为贾患之媒,文字只招残之檄矣。君慨然出神武门,登泰山吴观而啸曰:“使吾一饮扬子中泠水,亦何必三周华不注耶!且亲在,终致吾臣而为子矣。”则归而从太公。群从骚牢,夷犹乎江皋,眺听壶觞,言世外之事,颓如也。

    起而视其处,有最胜焉。江南诸山,翠微浥晔几席,欣言外之。夷堂发凶,层楼其上。望远可以赋诗,居清可以读书。书非仙释通隐丽娟之音,皆所不取。然季宣为人伟朗横绝,喜宾客。而芜城真州,故天下之轴也,四方游人,车盖帆影无绝,通江不见季宣,即色沮而神懊。以是季宣日与天下游士通从,相与浮拍跳踉,淋漓顿挫,以极其致。时时挟金、焦而临北固,为褰裳蹈海之谈。故常与游者,莫不眙愕相视,叹曰:“季宣殆青莲后身也。”相与颜其阁曰“青莲”。

    季宣叹曰:“未敢然也。吾有友,江以西清远道人,试尝问之。”道人闻而嘻曰:“有是哉!古今人不相及,亦其时耳。世有有情之天下,有有法之天下。唐人受陈、隋风流,君臣游幸,率以才情自胜,则可以共浴华清,嬉广寒。令白也生今之世,滔荡零落,尚不能得一中县而治,彼诚遇有情之天下也。今天下大致灭才情而尊吏法,故季宣低眉而在此。假生白时,其才气凌厉一世,倒骑驴,就巾试面,岂足道哉!”

  • 牡丹亭记·题词

    [明代] 汤显祖

    天下女子有情,甯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

    传杜太守事者,仿佛晋武都守李仲文、广州守冯孝将儿女事。予稍为更而演之。至于杜守收考柳生,亦如汉睢阳王收考谈生也。

    嗟夫,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 集峭篇·三一

    [明代] 陈继儒

    斜阳树下,闲随老衲清谭;深雪堂中,戏与骚人白战。

  • 集灵篇·九

    [明代] 陈继儒

    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

  • 集醒篇·五十

    [明代] 陈继儒

    彼无望德,此无示恩,穷交 所以能长。望不胜奢,欲不胜魇,利交 所以必伤。

  • 集灵篇·三一

    [明代] 陈继儒

    天下可爱的人,都是可怜人;天下可恶的人,都是可惜人。

  • 集醒篇·二七

    [明代] 陈继儒

    要知自家是君子小人,只须五更头检点,思想的是什么便得。

  • 集灵篇·六六

    [明代] 陈继儒

    月榭凭栏,飞凌飘缈;云房启户,坐看氤氲。

  • 集灵篇·六五

    [明代] 陈继儒

    取凉于扇,不若清风之徐来;激水于井,不若甘雨之时降。

  • 集灵篇·六四

    [明代] 陈继儒

    五夜鸡鸣,唤起窗前明月;一觉睡醒,看破梦里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