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鱼子兰

    [清代] 纳兰性德

    石家金谷里,三斛买名姬。

    绿比琅玕嫩,圆应木难移。

    若兰芳竟体,当暑粟生肌。

    身向楼前堕,遗香泪满枝。

  • 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

    [清代] 王国维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 虞美人

    [清代] 王国维

    弄梅骑竹嬉游日,门户初相识。未能羞涩但娇痴,却立风前散发衬凝脂。

    近来瞥见都无语,但觉双眉聚。不知何日始工愁,记取那回花下一低头。

  • 浣溪沙

    [清代] 王国维

    山寺微茫背夕曛,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云。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 浣溪沙

    [清代] 王国维

    掩卷平生有百端。饱更忧患转冥顽。偶听鹈鴂怨春残。

    坐觉亡何消白日,更缘随例弄丹铅。闲愁无分况清欢。

  • 虞美人

    [清代] 王国维

    碧苔深锁长门路。总为蛾眉误。自来积毁骨能销。何况真红一点臂砂娇。

    妾身但使分明在。肯把朱颜悔。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

  • 采桑子

    [清代] 王国维

    高城鼓动兰釭灺,睡也还醒。醉也还醒。忽听孤鸿三两声。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 蝶恋花·百尺朱楼临大道

    [清代] 王国维

    百尺朱楼临大道,楼外轻雷,不间昏和晓。独倚阑干人窈窕,闲中数尽行人小。

    一霎车尘生树杪,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薄晚西风吹雨到,明朝又是伤流潦。

  • 点绛唇·屏却相思

    [清代] 王国维

    屏却相思,近来知道都无益。不成抛掷,梦里终相觅。

    醒后楼台,与梦俱明灭。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 浣溪沙·六郡良家最少年

    [清代] 王国维

    六郡良家最少年,戎装骏马照山川。闲抛金弹落飞鸢。

    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人间那信有华颠。

  • 此君轩记

    [清代] 王国维

    竹之为物,草木中之有特操者与?群居而不倚,虞中而从节,可折而不可曲,凌寒暑而不渝其色。至于烟晨雨夕,枝梢空而叶成滴,含风弄月,形态百变,自谓川淇澳千亩之园,以至小庭幽榭三竿两竿,皆使人观之,其胸廓然而高,渊然而深,泠然而清,挹之而无穷,玩之而不可亵也。其超世之致,与不可屈之节,与为近,是以君子取焉。

    古之君子,其为道也盖不同,而其所以同者,则在超世之致,与不可屈之节而已。其观物也,见夫类是者而乐焉,其创物也,达夫如是者而后慊焉。如屈子之于香草,渊明之于菊,王子猷之于竹,玩赏之不足而咏叹之,咏叹之不足而斯物遂若为斯人之所专有,是岂徒有托而然哉!其于此数者,必有以相契于意言之表也。善画竹者亦然。彼独有见于其原,而直以其胸中潇洒之致、劲直之气,一寄之于画。其所写者,即其所观;其所观者,即其所畜者也。物我无间,而道艺为一,与天冥合,而不知其所以然。故古之工画竹者,亦高致直节之士为多。如宋之文与可、苏子瞻,元之吴仲圭是已。观爱竹者之胸,可以知画竹者之胸;知画竹者之胸,则爱画竹者之胸亦可知而已。

    日本川口国次郎君,冲澹有识度,善绘事,尤爱墨竹。尝集元吴仲圭、明夏仲昭、文徵仲诸家画竹,为室以奉之,名之曰“此君轩”。其嗜之也至笃,而搜之也至专,非其志节意度符于古君子,亦安能有契于是哉!吾闻川口君之居,有备后之国,三原之城,山海环抱,松竹之所丛生。君优游其间,远眺林木,近观图画,必有有味于余之言者,既属余为轩记,因书以质之,惜不获从君于其间,而日与仲圭、徵仲诸贤游,且与此君游也。壬子九月。

  • 蝶恋花

    [清代] 王国维

    昨夜梦中多少恨。细马香车,两两行相近。对面似怜人瘦损,众中不惜搴帷问。

    陌上轻雷听隐辚。梦里难从,觉后那堪讯。蜡泪窗前堆一寸,人间只有相思分。

  • 人间词话·第六十四则

    [清代] 王国维

    白仁甫《秋夜梧桐雨》剧,沉雄悲壮,为元曲冠冕。然所作《天籁词》,粗浅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各有能有不能也?读者观欧、秦之诗远不如词,足透此中消息。

  • 人间词话·第六十三则

    [清代] 王国维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此元人马东篱《天净沙》小令也。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有元一代词家,皆不能办此也。

  • 人间词话·第六十二则

    [清代] 王国维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久贫贱,轗轲长苦辛。”可谓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亦然。非无淫词,读之者但觉其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与鄙之病,而游词之病也。“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恶其游也。

  • 人间词话·第六十则

    [清代] 王国维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能入而不能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

  • 人间词话·第五十九则

    [清代] 王国维

    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盖此体于寄兴言情,两无所当,殆有韵之骈体文耳。词中小令如绝句,长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矣。

  • 人间词话·第五十八则

    [清代] 王国维

    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白、吴优劣,即于此见。不独作诗为然,填词家亦不可不知也。

  • 人间词话·第五十七则

    [清代] 王国维

    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已过半矣。

  • 人间词话·第五十六则

    [清代] 王国维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词脱口而出,无娇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