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子·豢龙
有献鲮鲤于商陵君者,以为龙焉。商陵君大悦,问其食,曰:「蚁。」商陵君使豢而扰之。或曰:「是鲮鲤也,非龙也。」商陵君怒抶之,于是左右皆惧,莫敢言非龙者,遂从而神之。商陵君观龙,龙卷屈如丸,倏而伸,左右皆佯惊,称龙之神。商陵君又大惊,徙居之宫中,夜穴甓而逝,左右走报:「龙用壮,今果穿石去矣。」商陵君视其迹,则悼惜不已,乃养蚁以伺,冀其复来也。无何,天大雨震电,真龙出焉。商陵君谓为豢龙来,矢蚁以邀之。龙怒震其宫。商陵君死。君子曰:「甚矣,商陵君之愚也,非龙而以为龙,及其见真龙也,则以鲮鲤之食待之,座震以死,自取之也。」
郁离子·鹰化为鸠
文山之鹰既化为鸠,羽毛、爪觜皆鸠矣。飞翔于林木之间,见群羽族之翪然集也,瞿然忘其身之为鸠也,虺然而鹰鸣焉,群鸟皆翕伏。久之,有乌翳薄而窥之,见其爪觜、羽毛皆鸠而非鹰也,则出而噪之。鸠仓皇无所措,欲斗则爪与觜皆无用,乃竦身入于灌。乌呼其朋而逐之,大困。郁离子曰:「鹰,天下之鸷也,而化为鸠,则既失所恃矣,又鸣以取困,是以哲士安受命而大含忍也。」
郁离子·捕鼠
赵人患鼠,乞猫于中山,中山人予之猫,善捕鼠及鸡。月馀,鼠尽而鸡亦尽。其子患之,告其父曰:“盍去诸?”其父曰:“是非若所知也。吾之患在鼠,不在乎无鸡。夫有鼠,则窃吾食,毁吾衣,穿吾垣墉,毁伤吾器用,吾将饥寒焉,不病于无鸡乎?无鸡者,弗食鸡则已耳,去饥寒犹远,若之何去夫猫也?”
郁离子·养枭
楚太子以梧桐之实养枭,而冀其凤鸣焉。春申君曰:「是枭也,生而殊性,不可易也,食何与焉?」
朱英闻之,谓春申君曰:「君知枭之不可以食易性而为凤矣。而君之门下无非狗偷鼠窃亡赖之人也,而君宠荣之,食之以玉石,荐之以珠履,将望之以国士之报。以臣观之,亦何异乎以梧桐之实养枭而冀其凤鸣也?」春申君不寤,卒为李园所杀,而门下之士无一人能报者。
郁离子·琴弦
晋平公作琴,大弦与小弦同,使师旷调之,终日而不能成声,公怪之,师旷曰:「夫琴大弦为君,小弦为臣,大小异能,合而成声,无相夺伦,阴阳乃和。今君同之,失其统矣,夫岂瞽师所能调哉?」
郁离子·良桐
工之侨得良桐焉,斫而为琴,弦而鼓之,金声而玉应。自以为天下之美也,献之太常。使国工视之,曰:“弗古。”还之。
工之侨以归,谋诸漆工,作断纹焉;又谋诸篆工,作古窾焉。匣而埋诸土,期年出之,抱以适市。贵人过而见之,易之以百金,献诸朝。乐官传视,皆曰:“稀世之珍也。”
工之侨闻之,叹曰:“悲哉世也!岂独一琴哉?莫不然矣!而不早图之,其与亡矣。”遂去,入于宕之山,不知其所终。
郁离子·蛰父不仕
宋王欲使熊蛰父为司马,熊蛰父辞。宋王谓杞离曰:“薄诸乎?吾将以为太宰。”杞离曰:”臣请试之。”旦日之熊蛰父氏,不遇,遇其仆于逵,为道王之意。其仆曰:“小人不能知也,然尝闻之,南海之岛人食蛇,北游于中国,腊蛇以为粮。之齐,齐人馆之厚,客喜,侑主人以文镻之修,主人吐舌而走,客弗喻,为其薄也。戒皂臣求王虺以致之。今王与大夫无亦犹是与?”杞离惭而退。
集灵篇·八六
浪子回头,仍不惭为君子;贵人失足,便贻笑于庸人。
集灵篇·八五
明犯国法,罪累岂能幸逃;白得人财,赔偿还要加倍。
集灵篇·八四
友以成德也,人而无友,则孤陋寡闻,德不能成矣;学以愈愚也,人而不学,则昏昧无知,愚不能愈矣。
集灵篇·八三
兄弟相师友,天伦之乐莫大焉;闺门若朝廷,家法之严可知也。
集灵篇·八二
言不可尽信,必揆诸理;事未可遽行,必问诸心。
集灵篇·八一
家之富厚者,积田产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保;不如广积阴功,使天眷其德,或可少延。家之贫穷者,谋奔走以给衣食,衣食未必能充;何若自谋本业,知民生存勤,定当有济。
集灵篇·八十
人之生也直,人苟欲生,必全其直;贫者士之常,士不安贫,乃反其常。进食需箸,而箸亦悉随其操纵所使,于此可悟用人之方;作书需笔,而笔不能必其字画之工,于此可悟求己之理。
集灵篇·七九
天有风雨,人以宫室蔽之;地有山川,人以舟车通之;是人能补天地之阙也,而可无为乎?人有性理,天以五常赋之;人有形质,地以六谷养之;是天地且厚人之生也,而可自薄乎?
集灵篇·七八
处事宜宽平,而不可有松散之弊;持身贵严厉,而不可有激切之形。
集灵篇·七七
人称我善良,则喜;称我凶恶,则怒;此可见凶恶非美名也,即当立志为善良。我见人淳谨,则爱,见人浮燥,则恶;此可见浮燥非佳士也,何不反身为淳谨?
集灵篇·七六
紫阳补《大学》格致之章,恐人误入虚无,而必使之即物穷理,所以维正教也;阳明取孟子良知之说,恐人徒事记诵,而必使之反己省心,所以救末流也。
集灵篇·七五
处世以忠厚人为法,传家得勤俭意便佳。
集灵篇·七四
以汉高祖之英明,知吕后必杀戚姬,而不能救止,盖其祸已成也;以陶朱公之智计,知长男必杀仲子,而不能保全,殆其罪难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