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处丘园，如彼不嫁女。

终身秉大节，敢恨老环堵。

嗟予晚乃觉，乞骸归卒伍。

去就讲已熟，穴居宜知雨。

百尺持汲绠，道长畏天暑。

夜静我欲歌，四座且勿喧。

尧舜本得道，富贵何足捐。

圣人久不作，学者堕语言。

著书各专门，百家散如烟。

一身有不知，况察鱼与鸢。

众星丽长空，惟月最为杰。

峨峨大圜镜，粲粲白玉玦。

穿林散珠玑，入户凛霜雪。

世方喜繁华，我独惨不悦。

清光真可友，肝肺冰欲结。

全家寄舴艋，结茅非始谋。

江市得烟蓑，不博千金裘。

道散俗日薄，老聃出衰周。

治身去健羡，如稼必去蟊。

吾身一隙尘，斯世一客邮。

少从长者游，粗闻圣人道。

日食虽一箪，颇觉颜色好。

辛勤五十年，犹秉后凋操。

风俗日已移，令人恶怀抱。

纷纷堪一咍，骄我以旗纛。

造请非所长，一带每懒束。

揖客虽小殊，亦未胜仆仆。

正须驾柴车，归艺东篱菊。

故山甘水泉，群饮友麋鹿。

百年不堪玩，万事要自烛。

少年岂知酒，借醉以作狂。

中年狂已歇，始觉酒味长。

湛湛瘿樽绿，酌以红螺觞。

醒醉不可名，兀坐万事忘。

寿年本偶尔，亦与富贵同。

一日复一日，遂作八十翁。

几杖称大耋，貂蝉号三公。

信手忽成卢，孰为拙与工。

兰台遗漆书，汲冢收竹简。

辛勤万卷读，不负百年眼。

围座浩纵横，插架高?嵼。

一笑顾吾儿，银艾何足绾。

足弱仅能行，齿摇常欲堕。

扶持赖药物，苟幸一日过。

事来强酬答，其实惟欲卧。

平生许文休，岁晚依马磨。

视夜明星高，蝉声满庭树。

残骸幸差健，散发穿两屦。

岩扉手自开，曳杖得徐步。

碧瓦浮青烟，圜荷泻残露。

草木无俗姿，鸡犬共幽趣。

五月昼晦天欲雨，街中人面不相睹。

风声撼山翻怒涛，雨点飞空射强弩。

一雨三日姑可休，龙其玩珠归故湫。

千里连云庆多稼，牲肥酒香作秋社。

海风一夕狂拔木，山雨三朝猛穿屋。

向来望云眼欲枯，雨甚还忧败嘉谷。

今年旱势连吴中，吾州乃独劳神龙。

稽首龙公要斟酌，收云归山水归壑。

闲居寂无客，柴门昼常关。

孤舟小于叶，放浪烟水间。

树暗杨梅村，露下白莲湾。

钓鱼樵风泾，买酒石帆山。

向来支许辈，恐亦无此闲。

荷锄草堂东，艺花二百株。

春风一朝来，白白兼朱朱。

南列红薇屏，北界绿芋区。

偃蹇双松老，森耸万竹臞。

馀地不忍茀，插援引瓠壶。

扁舟东下峡，日月去若飞。

当时笔砚旧，久已晨星稀。

俊逸如伯浑，简诣如知几。

天高鬼神恶，回首万事非。

我欲溯黄牛，买屋居青衣。

去国己酉冬，忽见十颁历。

衰残口两齿，困阨家四壁。

时看溪云生，饱听檐雨滴。

悠然度寒暑，何处著欣戚。

幽人岂知我，月夕闻吹笛。

琅琅诵诗书，尚记两髦髧。

谁料七十年，沉滞终坎窞。

炊突映茅庐，日暮烟惨惨。

忍穷端已熟，抚事空自感。

狂言悔噬脐，众訾惊破胆。

馀龄垂八十，虽惫犹强饭。

正如老病马，风沙时一喷。

玉关眇何许，道里何啻万。

目中堠历历，欲进不能寸。

矫首望秋空，徒羡霜鹘健。

昔我自蜀归，耆旧已凋丧。

后来二三公，尚慰天下望。

千里一纸书，殷勤问亡恙。

呜呼亦已矣，遗语寄悲怆。

我亦迫桑榆，便恐无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