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五

    [明代] 王守仁

    先生曰:“孟子不动心与告子不动心,所异只在毫厘间。告子只在不动心上着功,孟子便直从此心原不动处分晓。心之本体原是不动的;只为所行有不合义,便动了。孟子不论心之动与不动,只是‘集义’,所行无不是义,此心自然无可动处。若告子只要此心不动,便是把捉此心,将他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挠了,此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孟子‘集义’工夫,自是养得充满,并无馁歉,自是纵横自在,活泼泼地,此便是浩然之气。”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四

    [明代] 王守仁

    或问“异端”。

    先生曰:“与愚夫愚妇同的,是谓同德;与愚夫愚妇异的,是谓异端。”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三

    [明代] 王守仁

    或问:“释氏亦务养心,然要之不可以治天下,何也?”

    先生曰:“吾儒养心,未尝离却事物,只顺其天则自然,就是功夫。释氏却要尽绝事物,把心看到幻相,渐入虚寂去了,与世间若无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天下。”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二

    [明代] 王守仁

    先生曰:“仙家说到虚,圣人岂能虚上加得一毫实?佛氏说到无,圣人岂能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上来,佛氏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上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虚无的本色了,便于本体有障碍。圣人只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在。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作得天的障碍。圣人只得顺其良知之发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的发用流行中,何尝又有一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碍?”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一

    [明代] 王守仁

    又曰:“良知在夜气发的方是本体,以其无物欲之杂也。学者要使事物纷扰之时,常如夜气一般,就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二十

    [明代] 王守仁

    问“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良知原是知昼知夜的。”

    又问:“人睡熟时,良知亦不知了。”

    曰:“不知何以一叫便应?”

    曰:“良知常知,如何有睡熟时?”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九

    [明代] 王守仁

    问:“‘不睹不闻’是说本体,‘戒慎恐惧’是说功夫否?”

    先生曰:“此处须信得本体原是不睹不闻的,亦原是戒慎恐惧的,戒慎恐惧不曾在不睹不闻上加得些子。见得真时,便谓戒慎恐惧是本体,不睹不闻是功夫亦得。”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八

    [明代] 王守仁

    先生曰:“‘天命之谓性’,命即是性;‘率性之谓道’,性即是道;‘修道之谓教’,道即是教。”

    问:“如何道即是教?”

    曰:“道即是良知。良知原是完完全全,是的还他是,非的还他非,是非只依着他,更无有不是处,这良知还是你的明师。”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七

    [明代] 王守仁

    又曰:“功夫不是透得这个真机,如何得他充实光辉?若能透得时,不由你聪明知解接得来,须胸中渣滓浑化,不使有毫发沾带始得。”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六

    [明代] 王守仁

    一友问功夫:“功夫欲得此知时时接续,一切应感处反觉照管不及,若去事上周旋,又觉不见了。如何则可?”

    先生曰:“此只认良知未真,尚有内外之间。我这里功夫不由人急心,认得良知头脑是当,去朴实用功,自会透彻。到此便是内外两忘,又何心事不合一?”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五

    [明代] 王守仁

    一友静坐有见,驰问先生。

    答曰:“吾昔居滁时,见诸生多务知解口耳异同,无益于得,姑教之静坐。一时窥见光景,颇收近效;久之,渐有喜静厌动,流入枯槁之病。或务为玄解妙觉,动人听闻。故迩来只说‘致良知’。良知明白,随你去静处体悟也好,随你去事上磨炼也好,良知本体原是无动无静的。此便是学问头脑。我这个话头,自滁州到今,亦较过几番,只是‘致良知’三字无病。医经折肱,方能察人病理。”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四

    [明代] 王守仁

    先生曰:“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从此出,真是与物无对。人若复得他完完全全,无少亏欠,自不觉手舞足蹈,不知天地间更有何乐可代。”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三

    [明代] 王守仁

    何廷仁、黄正之、李侯璧、汝中、德洪侍坐。先生顾而言曰:“汝辈学问不得长进,只是未立志。”

    侯璧起而对曰:“珙亦愿立志。”

    先生曰:“难说不立,未是必为圣人之志耳。”

    对曰:“愿立必为圣人之志。”

    先生曰:“你真有圣人之志,良知上更无不尽。良知上留得些子别念挂带,便非必为圣人之志矣。”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二

    [明代] 王守仁

    先生曰:“孔子无不知而作,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此是圣学真血脉路。”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一

    [明代] 王守仁

    先生语陆元静曰:“元静少年亦要解‘五经’,志亦好博。但圣人教人,只怕人不简易,他说的皆是简易之规。以今人好博之心观之,却似圣人教人差了。”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十

    [明代] 王守仁

    王汝中、省曾侍坐。

    先生握扇命曰:“你们用扇。”

    省曾起对曰:“不敢。”

    先生曰:“圣人之学,不是这等捆缚苦楚的,不是妆做道学的模样。”汝中曰:“观‘仲尼与曾点言志’一章略见。”

    先生曰:“然。以此章观之,圣人何等宽洪包含气象。且为师者问志于群弟子,三子皆整顿以对。至于曾点,飘飘然不看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来,何等狂态;及至言志,又不对师之问目,都是狂言。设在伊川,或斥骂起来了。圣人乃复称许他,何等气象!圣人教人,不是个束缚他通做一般,只如狂者便从狂处成就他,狷者便从狷处成就他,人之才气如何同得?”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九

    [明代] 王守仁

    刘君亮要在山中静坐。

    先生曰:“汝若以厌外物之心去求之静,是反养成一个骄惰之气了。汝若不厌外物,复于静处涵养,却好。”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八

    [明代] 王守仁

    问:“叔孙武叔毁仲尼,大圣人如何犹不免于毁谤?”

    先生曰:“毁谤自外来的,虽圣人如何免得?人只贵于自修,若自己实实落落是个圣贤,纵然人都毁他,也说他不着。却若浮云掩日,如何损得日的光明?若自己是个象恭色庄、不坚不介的,纵没一个人说他,他的恶慝终须一日发露。所以孟子说:‘有求全之毁,有不虞之誉。’毁誉在外的,安能避得?只要自修何如尔。”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七

    [明代] 王守仁

    问“志士仁人”章。

    先生曰:“只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太重,不问当死不当死,定要宛转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却丢去了,忍心害理,何者不为?若违了天理,便与禽兽无异,便偷生在世上百千年,也不过做了千百年的禽兽。学者要于此等处看得明白。比干、龙逄,只为他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仁。”

  •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省曾录·六

    [明代] 王守仁

    问:“‘逝者如斯’,是说自家心性活泼泼地否?”

    先生曰:“然。须要时时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泼泼地,方才与他川水一般。若须臾间断,便与天地不相似。此是学问极至处,圣人也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