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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米芾
金匮石室,汗简杀青,悉是传录,河间古简,为法书祖。张彦远志在多闻,上列沮苍,按史发论,世咸不传,徒欺后人,有识所罪。至于后愚妄作,组织神鬼,止可发笑。余但以平生目历,区别无疑,集曰《书史》,所以提南识者,不点俗目。
刘原父收周鼎篆一器,百字,刻迹焕然,所谓金石刻文,与孔氏上古书相表里,字法有鸟迹自然之状。宗室仲忽、李公麟收购亦多。余皆尝赏阅,如楚钟刻字,则端逸,远高秦篆,咸可冠方今法书之首;秦汉石刻,涂壁都市,前人已详。余阅书白首,无魏遗墨,故断自西晋。晋贤十四帖,检校太师李玮于侍中王贻永家购得,第一帖张华真楷,钟法,次王 ,次王戎,次陆机,次郗鉴,次陆 表,晋元帝批答,次谢安,次王衍,次右军,次谢万两帖,次王 ,次臣詹,晋武帝批答,次谢方回,次郗 ,次谢尚,内谢安帖,有开元印,缝两小玺,建中翰林印。安及万帖有王涯永存珍秘印,大卷前有梁秀收阅古书印,后有殷浩印,殷浩以丹,梁秀以赭,是唐末赏鉴之家,其间有太平公主胡书印,王溥之印。自五代相家宝藏。侍中,国婿,丞相子也。太宗皇帝文德化成,靖无他好,留意翰墨,润色太平。淳化中尝借王氏所收书,集人《阁帖》十卷,内郗 两行《二十四日帖》,乃此卷中者,仍于谢安帖尾御书亲跋三字以还王氏,其帖在李玮家。余同王涣之饮于李氏园池,阅书画产竟日,末出此帖:枣木大轴,古青藻花锦作标,破烂,无竹模,晋帖,上反安冠簪样古玉轴。余寻制掷枣轴池中,拆玉轴,王涣之加糊,共装焉。一坐大笑,要余题跋,乃题曰:“李氏法书第一”(亦天下法书第一也)。
又晋谢奕、桓温、谢安三帖为一卷,上有窦蒙审定印,谢安帖后以浓墨模榻,遂全晕过,后归副车王诜家,分为三帖,云失谢安帖,以墨重晕。唐人意宝此帖,而反害之也。后人可以为戒。李玮云:“亦购于王氏。”
又黄素《黄庭经》一卷,是六朝人书。绢完,并无唐人气格。缝有书印字,是曾入钟绍京家。黄素缜密,上下是为丝织成栏,期间用未墨界行。卷末跋台仙二字,有 陈氏图书字印,及钱氏忠孝之家印。陶谷跋云:“山阴道士刘君,以群鹅献右军,乞书《黄庭经》,此是也。此书乃明州刺史李振景福中罢官过浚郊,遗光禄朱卿; 卿名友文,即梁祖之子,后封博王;王薨,余获于旧邸,时贞明庚辰秋也。晋都梁苑。因重背之。中书舍人陶谷记。”是日降制,以京兆尹安彦威兼副都统。余跋云:“书印字,唐越国公钟绍京印也。《晋史》载:为写《道德经》,当举群鹅相赠。因李白诗《送贺监》云:‘镜湖流水春始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世人遂以《黄庭经》为‘换鹅经’,甚可笑也。此名因开元后,世传《黄庭经》多恶扎,皆是伪作,唐人以画赞犹为非真,则《黄庭》内多钟法者,犹是好事者为之耳。”
又有唐摹右军帖,双钩,蜡纸摹。末后一帖,是“奉橘三百颗,霜末降,未可我得”。韦应物诗云:“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更待满林霜”。盖用此事。开皇十八年三月二十七日,参军学士诸葛颖、咨议参军开府学士柳顾言、释智果跋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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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米芾
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故吾所论,要在入人,不为溢辞。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江南吴<山完>、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有古意,吾儿友仁大隶题榜与之等。又幼儿友知代吾名书碑及手大字更无辨。门下许侍郎尤爱其小楷,云每小简可使令嗣书,谓友知也。
老杜作《薛稷慧普寺》诗云:“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今有石本得视之,乃是勾勒倒收笔锋,笔笔如蒸饼,“普”字如人握两拳,伸臂而立,丑怪难状。由是论之,古无真大字明矣。
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裴休率意写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真字甚易,唯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勾,其势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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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张载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 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 。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懮,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唯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 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赐类。不弛劳而厎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懮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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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吕本中
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可以保禄位,可以远耻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然世之仕者,临财当事不能自克,常自以为不必败,持不必败之意,则无所不为矣。然事常至于败而不能自己,故设心处事,戒之在初,不可不察。借使役,用权智,百端补治,幸而得免,所损已多,不若初不为之为愈也。司马微《坐忘论》云:“与其巧持于末,孰若拙戒于初。”此天下之要言,当官处事之大法,用力简而见功多,无如此言者。人能思之,岂复有悔吝耶?
事君如事亲,事官长如兄长,与同僚如家人,待群吏如奴仆,爱百姓如妻子,处官事如家事,然后为能尽吾之心。如有毫末不至,皆吾心有所未至也。故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悌,故顺可移于长;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岂有二理哉!
当官处事,常思有以及人。如科率之行,既不能免,便就其间,求其所以使民省力,不使重为民害,其益我矣。不与人争者,常得利多;退一步者,常进百步;取之廉者,得之常过其初;约于今者,必有垂报于后,不可不思也。惟不能少自忍必败,此实未知利害之分、贤愚之别也。予尝为泰州狱掾,颜岐夷仲以书劝予治狱次第,每一事写一幅相戒。如夏月处罪人,早间在东廓,以辟日色之类。又如狱中遣人勾追之类,必使之毕此事,不可更别遣人,恐其受赂已足,不肯毕事也。又如监司郡守严刻过当者,须平心定气,与之委屈详尽,使之相从而后已。如未肯从,再当如此详尽,其不听者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