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清真王右军，重游今日感斯文。

幽兰寂寞自流水，古木萧疏空白云。

江左风流悲往昔，越山辞藻见诸君。

酒阑莫问兴亡事，巷口乌衣总夕曛。

会稽多兰，而闽产者贵。养之之法，喜润而忌湿，喜燥而畏日，喜风而避寒，如富家小儿女，特多态难奉。予旧尝闻之，曰他花皆嗜秽而溉，闽兰独用茗汁，以为草树清香无如兰味，洁者无如茗气，类相合宜也。

休园中有兰二盆，溉之如法，然叶日短，色日瘁，无何其一槁矣。而他家所植者，茂而多花。予就问故，且告以闻。客叹曰：“误哉，子之术也。夫以甘食人者，百谷也；以芳悦人者，百卉也。其所谓甘与芳，子识之乎？臭腐之极，复为神奇，物皆然矣。昔人有捕得龟者，曰龟之灵，不食也。箧藏之，旬而启之，龟已饥死。由此言之，凡谓物之有不食者，与草木之有不嗜秽者，皆妄也。子固而溺所闻，子之兰槁亦后矣。”

予既归，不怿，犹谓闻之不妄，术之不谬。既而疑曰：物固有久而易其嗜，丧其故，密化而不可知者。《离骚》曰：“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夫其脆弱骄蹇，炫芳以自贵，余固以忧其难养，而不虞其易变也。嗟乎！于是使童子刈槁沃枯，运粪而渍之，遂盛。万历甲午五月廿五日。

吾闻丰坊生，赤章咒蚤虱。

蚤虱食几何，讨捕况已酷。

借问坊食者，还当咒坊不。

弘恕圣所称，斯言非佞佛。

久麦化蝴蝶，蝶化宁自识。

翅纷渐凌乱，须嘴好妆饰。

无端梦为周，夸言大鹏翼。

著书一何困，矢口谈道德。

当其梦觉时，栩栩亦暂适。

丛竹生鞭晚稻齐，石桥重访古时题。

谷云未出俄成雨，檐瓦初鸣已涨溪。

月气忽穿残蜺断，乱山翻在夕阳西。

秦碑解读随君读，苔磴从高不湿泥。

柔姿能耐几时消，况是春来腊后飘。

晓幕薄寒飞旋湿，夜窗多恨滴无憀。

风前赵女愁堪诉，老去郎颜鬓易凋。

惟有山梅解相惜，深崖铁干锁冰条。

犯寒先报数声雷，待约还停绕屋梅。

山霭渐沉惊密密，雨丝初送转皑皑。

戏量晓砌携筇步，欲拭春粘着屐回。

湖水如妆景如画，可堪痴坐画垆灰。

竹梢藤蔓冷僧扉，门外苍松忽减围。

戚药更谁悲远志，摘花犹得访蔷薇。

落潮渔艇晚初阁，上浦风帆健欲飞。

丝管暮年陶写尽，谢公何日复东归。

了无经术只甘眠，且免门人笑腹便。

隔岁岂堪翻旧历，废琴端为发新弦。

低头我已推东野，高足谁能似郑玄。

莫惜湖亭暂时语，夜潮偏送上滩船。

名场羡尔一身收，墨诏新衔拜醉侯。

艇子旧装莲叶样，吴儿殊有串珠喉。

轻舆软径花间驭，晚翠朝烟水上楼。

我有清狂公记取，十旬三度净慈游。

禅心端合一生休，偈价真堪万死酬。

虚有身形似腰鼓，愧无手指发箜篌。

谩翻小本《华严论》，为送初凉叶落秋。

顶发欲斑除未得，只应枯瘦拟比丘。

季主诚贤术未奇，子卿巧中亦吾欺。

岂如明月盘龙镜，解照清霜病鹤姿。

萝葛攀援秋欲断，鱼龙蛰伏冷相宜。

可怜憔悴东阳守，老病临头带孔移。

春风濠上始观濩，秋雨檐前又醉沤。

万事总如僧剃发，一生偏爱黍垂头。

嵚崎历落真堪笑，宠辱升沉定不忧。

试向唐生问身事，骑牛跃马竟谁优。

莫怪年时爱道装，姓名久已隶空王。

六时自礼莲花漏，每日亲拈印字香。

诗景天和邀客和，衡门草长与人长。

夜灯点罢仍朝梵，静业山中也觉忙。

镜里容颜颇自知，须知元颍即吾师。

持筹讵免揶揄笑，顾影行遭罔两疑。

薄相苦无蚕室妇，贫身半属债家儿。

生来百丑鬷明面，可独穷人尽是诗。

食柏生香事有征，吾生物化岂无凭。

笋乡嗜久枯同竹，梵夹翻多瘦亦僧。

荤血断来余紫蓼，衣冠抛尽只朱藤。

荒芜田业关何事，已种南湖十亩菱。

说法从人诮马留，似猴良亦胜真猴。

牵丝刻木浑儿戏，断水残山足梦游。

溪潦旋添菱女枻，霜痕欲上橘奴洲。

此中纶笠真吾事，为写渔装著钓舟。

三十七年聊把玩，峻坡驰马只轮飞。

陶潜官罢知今是，梵志人归叹昔非。

白骨观成看世妄，青山招隐与心违。

桃花一雨平湖满，且乞长竿守钓矶。

楚袁萧洒似庞公，十载交游伯仲中。

尺素怀人劳强饭，一瓶饷远笑擎空。

总无儿女谋身易，示有威仪与俗同。

苦忆西郊共携手，江南今已楝花风。

满窗烟翠镜湖南，隐士图书海岳庵。

书艇故教藏五柳，啼莺频与唤双柑。

泥人山似当春睡，中酒花仍白昼酣。

已插疏篱护芳草，更添微径拟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