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固多能，艺乃以不试。

嗟予少贫贱，日月成坐弃。

矧今耄已及，甘食而美睡。

道衰朋友散，斯文凛将坠。

闭户辄竟日，孰与讲仁智。

孟子辟杨墨，吾道方粲然。

韩愈排佛老，不失圣所传。

伐木当伐根，攻敌当攻坚。

坐视日月食，孰探天地全。

一木信难恃，要忧大厦颠。

仕宦遍四方，每出归愈贫。

寒暑更质衣，笑倒邻里人。

今年作史官，坐糜太仓陈。

无如思归何，日夜望绝麟。

区区牛马走，龊龊虮虱臣。

郑侯骨相非复常，伏犀贯额面正方。

声名赫奕动天子，家世富贵连椒房。

武能防秋北平道，文合落笔中书堂。

畿西谋帅国大事，当宁久弄黄金章。

一朝丹诏自天下，两班仰首看腾骧。

仲夏入都门，堂瓦忽已霜。

史馆方抡才，我亦厕其傍。

三日败一笔，手胝视芒芒。

吏来督日程，炙冷不及尝。

今辰偶少静，扫地欲焚香。

与汝为父子，忽逾五十年。

平生知几别，此别益酸然。

念汝发亦白，执手河桥边。

西行过临平，想汝小系船。

悠悠阳羡路，渺渺云阳川。

接客厌纷纷，客去喜寂寂。

今朝下帘坐，疏雨时一滴。

地炉拥破褐，自笑懒无敌。

新春傥得归，更面九年壁。

珥貂中使传天语，一片惊尘飞辇路。

清霜粲瓦初作寒，天为明时生帝傅。

黄金饰奁雕玉觞，上尊御食传恩光。

紫驼之峰玄熊掌，不数沙苑千群羊。

通天宝带连城价，受赐雍容看拜下。

士固未易料，世乃有若人。

高标与旷怀，岂复容疏亲。

邂逅京尘中，握手一笑新。

我虽读古书，妙处愧斲轮。

敢学狂接舆，歌凤笑泣麟。

我年六十四，获谴输鬼薪。

束书出东门，挥手谢国人。

笑指身上衣，不复染京尘。

时有一老翁，祝我当自珍。

却后十五年，迎君浙江滨。

古者封禅岁，乾封辄枯旱。

不言绝民食，徒欲晒日观。

我今作小山，才及仞有半。

下潴数斗水，草木稍葱茜。

蕞尔何足言，造物亦幽赞。

老病在臂踝，终日不喜动。

溪云忽过前，袖手以目送。

今晨光景佳，霁色入鸟哢。

驾言出柴荆，暂作湖山梦。

东村望鹤巢，西阜过獾峒。

头颅已可知，牙齿今复落。

十步或再休，啜粥不及勺。

身依一蒲团，壁挂两芒屩。

对客辄坐睡，有问莫能酢。

念昔少壮时，心慕宦游乐。

十日春雨霪，百疾投间作。

呻吟虽甚苦，饮啖尚自若。

筋骸则已疲，正气亦消铄。

行年垂八十，所恃岂在药。

魔军累百万，指顾可尽缚。

西窗日过中，饥坐生眼花。

援笔课小诗，墨燥字倾斜。

须臾忽满纸，翩翩若风鸦。

虽无古人法，简拙自一家。

乃知雨漏壁，未愧锥画沙。

书生每苦饥，得饭已可贺。

黄齑三百瓮，自是天所破。

有时尚不继，得米无暇簸。

昨者雪塞门，烟绝但僵卧。

虽云迫沟壑，老学不敢惰。

湖水日益长，柳色日益深。

好鸟西山来，飞鸣过前林。

年华挽不留，陈迹旷难寻。

花开少共赏，酒熟惟孤斟。

王谢今编氓，曲水空山阴。

我欲哭穷途，所惧世俗惊。

出门复入门，掩泪且吞声。

唐虞邈难继，周孔不复生。

承学百世下，我辈责岂轻。

杨墨斥已殚，释老犹纵横。

尧德被四表，其本在身修。

江河水稽天，发源乃涓流。

人忍于搏虱，习熟且解牛。

象箸与玉杯，漆器实其由。

斯须失兢畏，恶名溢九州。

我老汝远行，知汝非得已。

驾言当送汝，挥涕不能止。

人谁乐离别，坐贫至于此。

汝行犯胥涛，次第过彭蠡。

波横吞舟鱼，林啸独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