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本为农，辍耕业诗书。

我少学不成，固应返其初。

冥冥不自揣，乡校参群居。

中岁偶拔擢，清班久趑趄。

典奏入南宫，细书长石渠。

总角入家塾，学经至豳诗。

治道本耕桑，此理在不疑。

今兹垂九十，谢事居海涯。

戴星理农业，未叹筋力衰。

四月筑麦场，五月潴稻陂。

提壶劝客饮，架犁课农耕。

鸠方喜妇还，蚁又以族行。

大化职雨旸，我窗更晦明。

芸芸观万物，一笑了此生。

堂前捉绩子，力作忘朝餐。鹅黄雪白相照耀，插茅作簇高如山。

蠢女采桑至煮茧，何暇膏沐梳髻鬟。缫成蜀锦与楚縠，舞妹缠头不论束。

老翁老尚健，打麦持作饭。终岁陇亩间，劳苦孰敢怨。

人生为农最可愿，得饱正如持左券。碓舂樵爨小甑香，岂不胜汝耗太仓。

拔笋拔笋，入箐不辞风雨窘。养成会见高拂云，取供口腹初不忍。

独持两把慰倚门，慈颜一笑如春温。

架犁架犁，南村北村雨凄凄。夜起饭牛鸡未啼，日暮矻矻行千畦。

没足勿恨一尺泥，西成收薄汝噬脐。

馀生垂九十，一病理一衰。

旬月不自保，敢作期岁期。

粲粲女郎花，忽满庭前枝。

繁华虽少减，高雅亦足奇。

持杯酹花前，事亦未可知。

我初入蜀鬓未霜，南充樊亭看海棠。

当时已谓目未睹，岂知更有碧鸡坊。

碧鸡海棠天下绝，枝枝似染猩猩血。

蜀姬艳妆肯让人，花前顿觉无颜色。

扁舟东下八千里，桃李真成仆奴尔。

嗟哉黄鸦一何陋，性喜隐翳藏荒囿。烟深翅重飞不起，鸣声谷谷知雨候。

夜与妖鵩群，又似恶白昼。羽毛不足辱弹射，滋味不足登俎豆。

捕之既无用，鬻之又不售。譬之人以支离而全，木以拥肿而寿。

若予者智不能知农圃，学不能举孝秀。名不哗世，动得嘲诟。

是亦天下不材之尤，尚何议乎汝后。

月出横林上，宿鸟无定枝。

物生各畏祸，所托辄蹈危。

老人倚壁坐，大鼾惊群儿。

虽云差自适，见事亦太迟。

犹有一可喜，永谢世俗羁。

草衰何预人，每起徂年悲。

日月才几何，又见青青时。

青青虽满眼，行矣当复衰。

盛衰还无端，其理可前知。

人生死则已，千载无还期。

我力日愈衰，人事不敢倡。

穷巷春多泥，何以税客鞅。

诸君顾何取，勤恳问亡恙。

赋诗代尺书，跂望徒悢悢。

荒园二三亩，败屋八九间。

初至如逆旅，忽逾四十年。

屋日已朽蠹，我老不自还。

茅可刈之野，木可伐之山。

尚复不能具，日夜忧其颠。

夭夭枝头花，郁郁地上草。

方春万物遂，我乃独衰槁。

少时喜方药，晚亦学黄老。

又非爱名宦，壮岁迹已扫。

如何过八十，尚复未闻道。

我非恶旨酒，好饮而不能。

方其临觞时，直欲举斗升。

若有物制之，合龠已不胜。

岂独观者笑，心亦甚自憎。

正如疾逆虏，愤切常横膺。

家居每思出，出亦无与游。

江山岂不佳，乃复生我愁。

不如适近村，家家业农畴。

深巷鸣鸡犬，长陂下羊牛。

枣熟稻当穫，桑落酒可篘。

农事未兴思一笑，春荠可采鱼可钓。

霏霏小雨忽已晴，堤上相携踏残照。

村场酒薄亦有力，把盏相娱不辞釂。

眼花耳热言语多，霍然已醒如过烧。

人生百年会有尽，世事万变谁能料。

修行力量浅，触事常寡悰。

端居本无事，奈此百忧攻。

今晨默自诘，世岂不汝容。

漱濯临清流，啸歌荫长松。

缓步有夷途，远眺多奇峰。

世事如海沙，巧历不能数。

身居忧患中，殆若堕阱虎。

又如住败屋，岌岌日撑拄。

中夜风雨至，摧压固其所。

孰能知其然，徙义以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