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梦寻」
追记往日西湖之胜,以寄亡明遗老故国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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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湖梦寻·卷二·西湖西路·岣嵝山房

    [明代] 张岱

    李茇号岣嵝,武林人,住灵隐韬光山下。造山房数楹,尽驾回溪绝壑之上。溪声淙淙出阁下,高?插天,古木蓊蔚,人有幽致。山人居此,孑然一身。好诗,与天池徐渭友善。客至,则呼僮驾小肪,荡桨于西泠断桥之间,笑咏竟日。以山石自?累生圹,死即埋之。所著有《岣嵝山人诗集》四卷。天启甲子,余与赵介臣、陈章侯、颜叙伯、卓珂月、余弟平子读书其中。主僧自超,园蔬山蔌,淡薄凄清。但恨名利之心未净,未免唐突山灵,至今犹有愧色。

    张岱《岣嵝山房小记》:

    岣嵝山房,逼山、逼溪、逼韬光路,故无径不梁,无屋不阁。门外苍松傲睨,蓊以杂木,冷绿万顷,人面俱失。

    石桥低磴,可坐十人。寺僧刳竹引泉,桥下交交牙牙,皆为竹节。天启甲子,余键户其中者七阅月,耳饱溪声,目饱清樾。山上下多西栗、边笋,甘芳无比。邻人以山房为市,?果、羽族日致之,而独无鱼。乃潴溪为壑,系巨鱼数十头。有客至,辄取鱼给鲜。日晡,必步冷泉亭、包园、飞来峰。一日,缘溪走看佛像,口口骂杨髡。见一波斯坐龙象,蛮女四五献花果,皆裸形,勒石志之,乃真伽像也。余椎落其首,并碎诸蛮女,置溺溲处以报之。寺僧以余为椎佛也,咄咄作怪事,及知为杨髡,皆欢喜赞叹。

    徐渭《访李岣嵝山人》诗:

  • 西湖梦寻·卷二·西湖西路·青莲山房

    [明代] 张岱

    青莲山房,为涵所包公之别墅也。山房多修竹古梅,倚莲花峰,跨曲涧,深岩峭壁,掩映林峦间。公有泉石之癖,日涉成趣。台榭之美,冠绝一时。外以石屑砌坛,柴根编户,富贵之中,又着草野。正如小李将军作丹青界画,楼台细画,虽竹篱茅舍,无非金碧辉煌也。曲房密室,皆储亻待美人,行其中者,至今犹有香艳。当时皆珠翠团簇,锦绣堆成。一室之中,宛转曲折,环绕盘旋,不能即出。主人于此精思巧构,大类迷楼。而后人欲如包公之声伎满前,则亦两浙荐绅先生所绝无者也。今虽数易其主,而过其门者必曰“包氏北庄”。

    陈继儒《青莲山房》诗:

    造园华丽极,反欲学村庄。编户留柴叶,,磊坛带石霜。

    梅根常塞路,溪水直穿房。觅主无从入,装回走曲廊。

    主人无俗态,筑圃见文心。竹暗常疑雨,松梵自带琴。

  • 西湖梦寻·卷二·西湖西路·呼猿洞

    [明代] 张岱

    呼猿洞在武林山。晋慧理禅师,常畜黑白二猿,每于灵隐寺月明长啸,二猿隔岫应之,其声清?。后六朝宋时,有僧智一仿旧迹而畜数猿于山,临涧长啸,则群猿毕集,谓之猿父。好事者施食以斋之,因建饭猿堂。今黑白二猿尚在。有高僧住持,则或见黑猿,或见白猿。具德和尚到山间,则黑白皆见。余于方丈作一对送之:“生公说法,雨堕天花,莫论飞去飞来,顽皮石也会点头。慧理参禅,月明长啸,不问是黑是白,野心猿都能答应。”具和尚在灵隐,声名大著。后以径山佛地谓历代祖师多出于此,徙往径山。事多格迕,为时无几,遂致涅?。方知盛名难居,虽在缁流,亦不可多取。

    陈洪绶《呼猿洞》诗:

    慧理是同乡,白猿供使令。以此后来人,十呼十不应。

    明月在空山,长啸是何意。呼山山自来,麾猿猿不去。

    痛恨遇真伽,斧斤残怪石。山亦悔飞来,与猿相对泣。

  • 西湖梦寻·卷二·西湖西路·三生石

    [明代] 张岱

    三生石在下天竺寺后。东坡《圆泽传》曰:洛师惠林寺,故光禄卿李忄登居第。禄山陷东都,忄登以居守死之。子源,少时以贵游子豪侈善歌闻于时。及忄登死,悲愤自誓,不仕,不娶,不食肉,居寺中五十余年。寺有僧圆泽,富而知音。源与之游甚密,促膝交语竟日,人莫能测。一日相约游蜀青城峨嵋山,源欲自荆州溯峡,泽欲取长安斜谷路。源不可,曰:

    “吾以绝世事,岂可复到京师哉!”泽默然久之,曰:“行止固不由人。”遂自荆州路。舟次南浦,见妇人锦裆负罂而汲者,泽望而叹曰:“吾不欲由此者,为是也。”源惊问之。泽曰:

    “妇人姓王氏,吾当为之子。孕三岁矣,吾不来,故不得乳。

    今既见,无可逃之。公当以符咒助吾速生。三日浴儿时,愿公临我,以笑为信。后十三年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当与公相见。”源悲悔,而为具沐浴易服。至暮,泽亡而妇乳。

    三日,往观之,儿见源果笑。具以语王氏,出家财葬泽山下。

  • 西湖梦寻·卷二·西湖西路·上天竺

    [明代] 张岱

    上天竺,晋天福间,僧道翊结茅庵于此。一夕,见毫光发于前涧,晚视之,得一奇木,刻画观音大士像。后汉乾?间,有僧从勋自洛阳持古佛舍利来,置顶上,妙相庄严,端正殊好,昼放白光,士民崇信。钱武肃王常梦白衣人求葺其居,寤而有感,遂建天竺观音看经院。宋咸平中,浙西久旱,郡守张去华率僚属具幡幢华盖迎请下山,而澍雨沾足。自是有祷辄应,而雨每滂薄不休,世传烂稻龙王焉。南渡时,施舍珍宝,有日月珠、鬼谷珠、猫睛等,虽大内亦所罕见。嘉?中,沈文通治郡,谓观音以声闻宣佛力,非禅那所居,乃以教易禅,令僧元净号辨才者主之。凿山筑室,几至万础。治平中,郡守蔡襄奏赐“灵感观音”殿额。辨才乃益凿前山,辟地二十有五寻,殿加重檐。建咸四年,兀术入临安,高宗航海。兀术至天竺,见观音像喜之,乃载后车,与《大藏经》并徙而北。时有比丘知完者,率其徒以从。至燕,舍于都城之西南五里,曰玉河乡,建寺奉之。天竺僧乃重以他木刻肖前像,诡曰:“藏之井中,今方出现”,其实并非前像也。乾道三年,建十六观堂,七年,改院为寺,门匾皆御书。庆元三年,改天台教寺。元至元三年毁。五年,僧庆思重建,仍改天竺教寺。元末毁。明洪武初重建,万历二十七年重修。崇祯末年又毁,清初又建。时普陀路绝,天下进香者皆近就天竺,香火之盛,当甲东南。二月十九日,男女宿山之多,殿内外无下足处,与南海潮音寺正等。

    张京元《上天竺小记》:

    天竺两山相夹,回合若迷。山石俱骨立,石间更绕松篁。

    过下竺,诸僧鸣钟肃客,寺荒落不堪入。中竺如之。至上竺,山峦环抱,风气甚固,望之亦幽致。

    萧士玮《上天竺小记》: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秦楼

    [明代] 张岱

    秦楼初名水明楼,东坡建,常携朝云至此游览。壁上有三诗,为坡公手迹。过楼数百武,为镜湖楼,白乐天建。宋时宦杭者,行春则集柳洲亭,竞渡则集玉莲亭,登高则集天然图画阁,看雪则集孤山寺,寻常宴客则集镜湖楼。兵燹之后,其楼已废,变为民居。

    苏轼《水明楼》诗: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连天。

    放生鱼鸟逐人来,无主荷花到处开。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片石居

    [明代] 张岱

    由昭庆缘湖而西,为餐香阁,今名片石居。?阁精庐,皆韵人别墅。其临湖一带,则酒楼茶馆,轩爽面湖,非惟心胸开涤,亦觉日月清朗。张谓“昼行不厌湖上山,夜坐不厌湖上月”,则尽之矣。再去则桃花港,其上为石函桥,唐刺史李邺侯所建,有水闸泄湖水以入古荡。沿东西马塍、羊角埂,至归锦桥,凡四派焉。白乐天记云:“北有石函,南有笕,决湖水一寸,可溉田五十余顷。”闸下皆石骨磷磷,出水甚急。

    徐渭《八月十六片石居夜泛》词:

    月倍此宵多,杨柳芙蓉夜色蹉。鸥鹫不眠如昼里,舟过,向前惊换几汀莎。筒酒觅稀荷,唱尽塘栖《白苎歌》。天为红妆重展镜,如磨,渐照胭脂奈褪何。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十锦塘

    [明代] 张岱

    十锦塘,一名孙堤,在断桥下。司礼太监孙隆于万历十七年修筑。堤阔二丈,遍植桃柳,一如苏堤。岁月既多,树皆合抱。行其下者,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意向言断桥残雪,或言月影也。苏堤离城远,为清波孔道,行旅甚稀。孙堤直达西泠,车马游人,往来如织。兼以西湖光艳,十里荷香,如入山阴道上,使人应接不暇。湖船小者,可入里湖,大者缘堤倚徙,由锦带桥循至望湖亭,亭在十锦塘之尽。渐近孤山,湖面宽厂。孙东瀛修葺华丽,增筑露台,可风可月,兼可肆筵设席。笙歌剧戏,无日无之。今改作龙王堂,旁缀数楹,咽塞离披,旧景尽失。再去,则孙太监生祠,背山面湖,颇极壮丽。近为卢太监舍以供佛,改名卢舍庵,而以孙东瀛像置之佛龛之后。孙太监以数十万金钱装塑西湖,其功不在苏学士之下,乃使其遗像不得一见湖光山色,幽囚面壁,见之大为鲠闷。

    袁宏道《断桥望湖亭小记》:

    湖上由断桥至苏公堤一带,绿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绔之盛,多于堤畔之柳,艳冶极矣。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时,其实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全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极其浓媚。月景尤为清艳,花态柳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此乐留与山僧游客受用,安可为俗士道哉!望湖亭即断桥一带,堤甚工致,比苏公堤犹美。夹道种绯桃、垂柳、芙蓉、山茶之属二十余种。堤边白石砌如玉,布地皆软沙如茵。杭人曰:“此内使孙公所修饰也。”此公大是西湖功德主。自昭庆、天竺、净慈、龙井及山中庵院之属,所施不下数十万。余谓白、苏二公,西湖开山古佛,此公异日伽蓝也。“腐儒,几败乃公事!”可厌!可厌!

    张京元《断桥小记》:

    西湖之胜,在近;湖之易穷,亦在近。朝车暮舫,徒行缓步,人人可游,时时可游。而酒多于水,肉高于山,春时肩摩趾错,男女杂沓,以挨簇为乐。无论意不在山水,即桃容柳眼,自与东风相倚,游者何曾一着眸子也。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孤山

    [明代] 张岱

    《水经注》曰:水黑曰卢,不流曰奴;山不连陵曰孤。梅花屿介于两湖之间,四面岩峦,一无所丽,故曰孤也。是地水望澄明,?焉冲照,亭观绣峙,两湖反景,若三山之倒水下。山麓多梅,为林和靖放鹤之地。林逋隐居孤山,宋真宗征之不就,赐号和靖处士。常畜双鹤,豢之樊中。逋每泛小艇,游湖中诸寺,有客来,童子开樊放鹤,纵入云霄,盘旋良久,逋必棹艇遄归,盖以鹤起为客至之验也。临终留绝句曰:“湖外青山对结庐,坟前修竹亦萧疏。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绍兴十六年建四圣延祥观,尽徙诸院刹及士民之墓,独逋墓诏留之,弗徙。至元,杨连真伽发其墓,唯端砚一、玉簪一。明成化十年,郡守李瑞修复之。天启间,有王道士欲于此地种梅千树。云间张侗初太史补《孤山种梅序》。

    袁宏道《孤山小记》:

    孤山处士,妻梅子鹤,是世间第一种便宜人。我辈只为有了妻子,便惹许多闲事,撇之不得,傍之可厌,如衣败絮行荆棘中,步步牵挂。近日雷峰下有虞僧儒,亦无妻室,殆是孤山后身。所著《溪上落花诗》,虽不知于和靖如何,然一夜得百五十首,可谓迅捷之极。至于食淡参禅,则又加孤山一等矣,何代无奇人哉!

    张京元《孤山小记》:

    孤山东麓,有亭翼然。和靖故址,今悉编篱插棘。诸巨家规种桑养鱼之利,然亦赖其稍葺亭榭,点缀山容。楚人之弓,何问官与民也。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关王庙

    [明代] 张岱

    北山两关王庙。其近岳坟者,万历十五年为杭民施如忠所建。如忠客燕,涉潞河,飓风作,舟将覆,恍惚见王率诸河神拯救获免,归即造庙祝之,并祀诸河神。冢宰张瀚记之。

    其近孤山者,旧祠卑隘。万历四十二年,金中丞为导首鼎新之。太史董其昌手书碑石记之,其词曰:“西湖列刹相望,梵宫之外,其合于祭法者,岳鄂王、于少保与关神而三尔。甲寅秋,神宗皇帝梦感圣母中夜传诏,封神为伏魔帝君,易兜鍪而衮冕,易大纛而九ヵ。五帝同尊,万灵受职。视操、懿、莽、温偶奸大物,生称贼臣,死堕下鬼,何啻天渊。顾旧祠湫隘,不称诏书播告之意。金中丞父子爰议鼎新,时维导首,得孤山寺旧址,度材垒土,勒墙墉,庄像设,先后三载而落成。中丞以余实倡议,属余记之。余考孤山寺,且名永福寺。

    唐长庆四年,有僧刻《法华》于石壁。会元微之以守越州,道出杭,而杭守白乐天为作记。有九诸侯率钱助工,其盛如此。

    成毁有数,金石可磨,越数百年而祠帝君。以释典言之,则旧寺非所谓现天大将军身,而今祠非所谓现帝释身者耶。至人舍其生而生在,杀其身而身存。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与《法华》一大事之旨何异也。彼谓忠臣义士犹待坐蒲团、修观行而后了生死者,妄矣。然则石壁岿然,而石经初未泐也。顷者四川歼叛,神为助力,事达宸聪,非同语怪。惟辽西黠卤尚缓天诛,帝君能报曹而有不报神宗者乎?左挟鄂王,右挟少保,驱雷部,掷火铃,昭陵之铁马嘶风,蒋庙之塑兵濡露,谅荡魔皆如蜀道矣。先是金中丞抚闽,藉神之告,屡歼倭夷,上功盟府,故建祠之费,视众差巨,盖有夙意云。”寺中规制精雅,庙貌庄严,兼之碑碣清华,柱联工确,一以文理为之,较之施庙,其雅俗真隔霄壤。

    董其昌《孤山关王庙柱铭》: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苏小小墓

    [明代] 张岱

    苏小小者,南齐时钱塘名妓也。貌绝青楼,才空士类,当时莫不艳称。以年少早卒,葬于西泠之坞。芳魂不殁,往往花间出现。宋时有司马??者,字才仲,在洛下梦一美人搴帷而歌,问其名,曰:西陵苏小小也。问歌何曲?曰:《黄金缕》。后五年,才仲以东坡荐举,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

    少章异之,曰:“苏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吊之。”才仲往寻其墓拜之。是夜,梦与同寝,曰:妾愿酬矣。自是幽昏三载,才仲亦卒于杭,葬小小墓侧。

    西陵苏小小诗: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陆宣公祠

    [明代] 张岱

    孤山何以祠陆宣公也?盖自陆少保炳为世宗乳母之子,揽权怙宠,自谓系出宣公,创祠祀之。规制宏厂,吞吐湖山。台榭之盛,概湖无比。炳以势焰,孰有美产,即思攫夺。旁有故锦衣王佐别墅壮丽,其孽子不肖,炳乃罗织其罪,勒以献产。捕及其母,故佐妾也。对簿时,子强辩。母膝行前,道其子罪甚详。子泣,谓母忍陷其死也。母叱之曰:“死即死,尚何说!”指炳座顾曰:“而父坐此非一日,作此等事亦非一日,而生汝不肖子,天道也,汝死犹晚!”炳颊发赤,趣遣之出,弗终夺。炳物故,祠没入官,以名贤得不废。隆庆间,御史谢廷杰以其祠后增祀两浙名贤,益以严光、林逋、赵忭、王十朋、吕祖谦、张九成、杨简、宋濂、王琦、章懋、陈选。会稽进士陶允宜以其父陶大临自制牌版,令人匿之怀中,窃置其旁。时人笑其痴孝。

    祁彪佳《陆宣公祠》诗:

    东坡佩服宣公疏,俎豆西冷?藻香。

    泉石苍凉存意气,山川开涤见文章。

    画工界画增金碧,庙貌巍峨见?皇。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六一泉

    [明代] 张岱

    六一泉在孤山之南,一名竹阁,一名勤公讲堂。宋元?六年,东坡先生与惠勤上人同哭欧阳公处也。勤上人讲堂初构,掘地得泉,东坡为作泉铭。以两人皆列欧公门下,此泉方出,适哭公讣,名以六一,犹见公也。其徒作石屋覆泉,且刻铭其上。南渡高宗为康王时,常使金,夜行,见四巨人执殳前驱。登位后,问方士,乃言紫薇垣有四大将,曰:天蓬、天猷、翊圣、真武。帝思报之,遂废竹阁,改延祥观,以祀四巨人。至元初,世祖又废观为帝师祠。泉没于二氏之居二百余年。元季兵火,泉眼复见,但石屋已圮,而泉铭亦为邻僧舁去。洪武初,有僧名行升者,锄荒涤垢,图复旧观。仍树石屋,且求泉铭,复于故处。乃欲建祠堂,以奉祀东坡、勤上人,以参寥故事,力有未逮。教授徐一夔为作疏曰:“?卷兹胜地,实在名邦。勤上人于此幽栖,苏长公因之数至。迹分缁素,同登欧子之门;谊重死生,会哭孤山之下。惟精诚有感通之理,故山岳出迎劳之泉。名聿表于怀贤,忱式昭于荐菊。虽存古迹,必肇新祠。此举非为福田,实欲共成胜事。儒冠僧衲,请恢雅量以相成;山色湖光,行与高峰而共远。愿言乐助,毋诮滥竽。”

    苏轼《六一泉铭》:

    欧阳文忠公将老,自谓六一居士。予昔通守钱塘,别公于汝阴而南。公曰:“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长于诗。吾昔为《山中乐》三章以赠之。子闲于民事,求人于湖山间而不可得,则往从勤乎?”予到官三日,访勤于孤山之下,抵掌而论人物,曰:“六一公,天人也。人见其暂寓人间,而不知其乘云驭风,历五岳而跨沧海也。此邦之人,以公不一来为恨。公麾斥八极,何所不至。虽江山之胜,莫适为主,而奇丽秀绝之气,常为能文者用。故吾以为西湖盖公几案间一物耳。”勤语虽怪幻,而理有实然者。明年公薨,予哭于勤舍。又十八年,予为钱塘守,则勤亦化去久矣。访其旧居,则弟子二仲在焉。画公与勤像,事之如生。舍下旧无泉,予未至数月,泉出讲堂之后,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即其地凿岩架石为室。

    二仲谓:“师闻公来,出泉以相劳苦,公可无言乎?”乃取勤旧语,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且铭之曰:“泉之出也,去公数千里,后公之没十八年,而名之曰‘六一’,不几于诞乎?曰:君子之泽,岂独五世而已,盖得其人,则可至于百传。常试与子登孤山而望吴越,歌山中之乐而饮此水,则公之遗风余烈,亦或见于此泉也。”

    白居易《竹阁》诗: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葛岭

    [明代] 张岱

    葛岭者,葛仙翁稚川修仙地也。仙翁名洪,号抱朴子,句容人也。从祖葛玄,学道得仙术,传其弟子郑隐。洪从隐学,尽得其秘。上党鲍玄妻以女。咸和初,司徒导招补主簿,干宝荐为大著作,皆同辞。闻交趾出丹砂,独求为勾漏令。行至广州,刺史郑岳留之,乃炼丹于罗浮山中。如是者积年。一日,遗书岳曰:“当远游京师,克期便发。”岳得书,狼狈往别,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卒年八十一。举尸入棺,轻如蝉蜕,世以为尸解仙去。智果寺西南为初阳台,在锦坞上,仙翁修炼于此。台下有投丹井,今在马氏园。宣德间大旱,马氏?井得石匣一,石瓶四。匣固不可启。瓶中有丸药若芡实者,啖之,绝无气味,乃弃之。施渔翁独啖一枚,后年百有六岁。浚井后,水遂淤恶不可食,以石匣投之,清洌如故。

    祁豸佳《葛岭》诗:

    抱朴游仙去有年,如何姓氏至今传。

    钓台千古高风在,汉鼎虽迁尚姓严。

    勾漏灵砂世所稀,携来烹炼作刀圭。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苏公堤

    [明代] 张岱

    杭州有西湖,颍上亦有西湖,皆为名胜,而东坡连守二郡。其初得颍,颍人曰:“内翰只消游湖中,便可以了公事。”

    秦太虚因作一绝云:“十里荷花菡萏初,我公身至有西湖。欲将公事湖中了,见说官闲事亦无。”后东坡到颍,有谢执政启云:“入参两禁,每玷北扉之荣;出典二帮,迭为西湖之长。”

    故其在杭,请浚西湖,聚葑泥,筑长堤,自南之北,横截湖中,遂名苏公堤。夹植桃柳,中为六桥。南渡之后,鼓吹楼船,颇极华丽。后以湖水漱啮,堤渐凌夷。入明,成化以前,里湖尽为民业,六桥水流如线。正德三年,郡守杨孟瑛辟之,西抵北新堤为界,增益苏堤,高二丈,阔五丈三尺,增建里湖六桥,列种万柳,顿复旧观。久之,柳败而稀,堤亦就圮。

    嘉靖十二年,县令王钅弋令犯罪轻者种桃柳为赎,红紫灿烂,错杂如锦。后以兵火,砍伐殆尽。万历二年,盐运使朱炳如复植杨柳,又复灿然。迨至崇祯初年,堤上树皆合抱。太守刘梦谦与士夫陈生甫辈时至。二月,作胜会于苏堤。城中括羊角灯、纱灯几万盏,遍挂桃柳树上,下以红毡铺地,冶童名妓,纵饮高歌。夜来万蜡齐烧,光明如昼。湖中遥望堤上万蜡,湖影倍之。萧管笙歌,沉沉昧旦。传之京师,太守镌级。

    因想东坡守杭之日,春时每遇休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水佳处。饭毕,每客一舟,令队长一人,各领数妓,任其所之。晡后鸣锣集之,复会望湖亭或竹阁,极欢而罢。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归。城中士女夹道云集而观之。此真旷古风流,熙世乐事,不可复追也已。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湖心亭

    [明代] 张岱

    湖心亭旧为湖心寺,湖中三塔,此其一也。明弘治间,按察司佥事阴子淑秉宪甚厉。寺僧怙镇守中官,杜门不纳官长。

    阴廉其奸事,毁之,并去其塔。嘉靖三十一年,太守孙孟寻遗迹,建亭其上。露台亩许,周以石栏,湖山胜概,一览无遗。数年寻圮。万历四年,佥事徐廷?重建。二十八年,司礼监孙东瀛改为清喜阁,金碧辉煌,规模壮丽,游人望之如海市蜃楼。烟云吞吐,恐滕王阁、岳阳楼俱无甚伟观也。春时,山景、?罗、书画、古董,盈砌盈阶,喧阗扰嚷,声息不辨。夜月登此,阒寂凄凉,如入鲛宫海藏。月光晶沁,水气氵翁之,人稀地僻,不可久留。

    张京元《湖心亭小记》:

    湖心亭雄丽空阔。时晚照在山,倒射水面,新月挂东,所不满者半规,金盘玉饼,与夕阳彩翠重轮交网,不觉狂叫欲绝。恨亭中四字匾、隔句对联,填楣盈栋,安得借咸阳一炬,了此业障。

    张岱《湖心亭小记》: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放生池

    [明代] 张岱

    宋时有放生碑,在宝石山下。盖天禧四年,王钦若请以西湖为放生池,禁民网捕,郡守王随为之立碑也。今之放生池,在湖心亭之南。外有重堤,朱栏屈曲,桥跨如虹,草树蓊翳,尤更岑寂。古云三潭印月,即其地也。春时游舫如鹜,至其地者,百不得一。其中佛舍甚精,复阁重楼,迷禽暗日,威仪肃洁,器钵无声。但恨鱼牢幽闭,涨腻不流,刿?缺鳞,头大尾瘠,鱼若能言,其苦万状。以理揆之,孰若纵壑开樊,听其游泳,则物性自遂,深恨俗僧难与解释耳。昔年余到云栖,见鸡鹅豚?,共牢饥饿,日夕挨挤,堕水死者不计其数。

    余向莲池师再四疏说,亦谓未能免俗,聊复尔尔。后见兔鹿猢狲亦受禁锁,余曰:“鸡凫豚?,皆藉食于人,若兔鹿猢狲,放之山林,皆能自食,何苦锁禁,待以胥縻。”莲师大笑,悉为撤禁,听其所之,见者大快。

    陶望龄《放生池》诗:

    介卢晓牛鸣,冶长识雀哕。

    吾愿天耳通,达此音声类。

  • 西湖梦寻·卷三·西湖中路·醉白楼

    [明代] 张岱

    杭州刺史白乐天啸傲湖山时,有野客赵羽者,湖楼最畅,乐天常过其家,痛饮竟日,绝不分官民体。羽得与乐天通往来,索其题楼。乐天即颜之曰“醉白”。在茅家埠,今改吴庄。

    一松苍翠,飞带如虬,大有古色,真数百年物。当日白公,想定盘礴其下。

    倪元璐《醉白楼》诗:

    金沙深处白公堤,太守行春信马蹄。

    冶艳桃花供祗应,迷离烟柳藉提携。

  • 西湖梦寻·卷四·西湖南路·柳洲亭

    [明代] 张岱

    柳洲亭,宋初为丰乐楼。高宗移汴民居杭地嘉、湖诸郡,时岁丰稔,建此楼以与民同乐,故名。门以左,孙东瀛建问水亭。高柳长堤,楼船画舫会合亭前,雁次相缀。朝则解维,暮则收缆。车马喧阗,驺从嘈杂,一派人声,扰嚷不已。堤之东尽为三义庙。过小桥折而北,则吾大父之寄园、铨部戴斐君之别墅。折而南,则钱麟武阁学、商等轩冢宰、祁世培柱史、余武贞殿撰、陈襄范掌科各家园亭,鳞集于此。过此,则孝廉黄元辰之池上轩、富春周中翰之芙蓉园,比闾皆是。今当兵燹之后,半椽不剩,瓦砾齐肩,蓬蒿满目。李文叔作《洛阳名园记》,谓以名园之兴废,卜洛阳之盛衰;以洛阳之盛衰,卜天下之治乱。诚哉言也!余于甲午年,偶涉于此,故宫离黍,荆棘铜驼,感慨悲伤,几效桑苎翁之游苕溪,夜必恸哭而返。

    张杰《柳洲亭》诗:

    谁为鸿凿此陂,涌金门外即瑶池。

    平沙水月三千顷,画舫笙歌十二时。

    今古有诗难绝唱,乾坤无地可争奇。

  • 西湖梦寻·卷四·西湖南路·灵芝寺

    [明代] 张岱

    灵芝寺,钱武肃王之故苑也。地产灵芝,舍以为寺。至宋而规制浸宏,高、孝两朝四临幸焉。内有浮碧轩、依光堂,为新进士题名之所。元末毁,明永乐初僧竺源再造,万历二十二年重修。余幼时至其中看牡丹,干高丈余,而花蕊烂熳,开至数千余朵,湖中夸为盛事。寺畔有显应观,高宗以祀崔府君也。崔名子玉,唐贞观间为磁州鉴阳令,有异政,民生祠之,既卒,为神。高宗为康王时,避金兵,走钜鹿,马毙,冒雨独行,路值三岐,莫知所往。忽有白马在道,?驭乘之,驰至崔祠,马忽不见。但见祠马赭汗如雨,遂避宿祠中。梦神以杖击地,促其行。趋出门,马复在户,乘至斜桥,会耿仲南来迎,策马过涧,见水即化。视之,乃崔府君祠中泥马也。及即位,立祠报德,累朝崇奉异常。六月六日是其生辰,游人阗塞。

    张岱《灵芝寺》诗:

    项羽曾悲骓不逝,活马犹然如泥塑。

    焉有泥马去如飞,等闲直至黄河渡。

    一堆龙骨蜕?前,迢递芒砀迷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