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楼诗二十首
[唐代] 李绅
序言: 到越州日,初引家累登新楼,望镜湖,见元相微之题壁诗云:「我是玉京天上客,谪居犹得小蓬莱。四面寻常对屏障,一家终日在楼台。」微之与乐天,此时只隔江津,日有酬和相答。时馀移官九江,各乖音问,顷在越之日,荏苒多故,未能书壁,今追思为《新楼诗》二十首。
【其一·新楼】
戎容罢引旌旗卷,朱户褰开雉堞高。
山耸翠微连郡阁,地临沧海接灵鳌。
坐疑许宅驱鸡犬,笑类樊妻化羽毛。
惆怅桂枝零落促,莫思方朔种仙桃。
【其二·海榴亭】
海榴亭早开繁蕊,光照晴霞破碧烟。
高近紫霄疑菡萏,迥依江月半婵娟。
怀芳不作翻风艳,别萼犹含泣露妍。
摇落旧丛云水隔,不堪行坐数流年。
【其三·望海亭】
乌盈兔缺天涯迥,鹤背松梢拂槛低。
湖镜坐隅看匣满,海涛生处辨云齐。
夕岚明灭江帆小,烟树苍茫客思迷。
萧索感心俱是梦,九天应共草萋萋。
【其四 · 杜鹃楼】
杜鹃如火千房拆,丹槛低看晚景中。
繁艳向人啼宿露,落英飘砌怨春风。
早梅昔待佳人折,好月谁将老子同。
惟有此花随越鸟,一声啼处满山红。
【其五】
为怜湖水通宵望,不学樊杨却月楼。
惟待素规澄满镜,莫看纤魄挂如钩。
卷帘方影侵红烛,绕竹斜晖透碧流。
萧瑟晓风闻木落,此时何异洞庭秋。
【其六】
绿波春水湖光满,丹槛连楹碧嶂遥。
兰鹢对飞渔棹急,彩虹翻影海旗摇。
斗疑斑虎归三岛,散作游龙上九霄。
鼍鼓若雷争胜负,柳堤花岸万人招。
【其七】
银地溪边遇衲师,笑将花宇指潜知。
定观玄度生前事,不道灵山别后期。
真相有无因色界,化城兴灭在莲基。
好令沧海龙宫子,长护金人旧浴池。
【其八·禹庙】
削平水土穷沧海,畚锸东南尽会稽。
山拥翠屏朝玉帛,穴通金阙架云霓。
秘文镂石藏青壁,宝检封云化紫泥。
清庙万年长血食,始知明德与天齐。
【其九】
寺深松桂无尘事,地接荒郊带夕阳。
啼鸟歇时山寂寂,野花残处月苍苍。
绛纱凝焰开金像,清梵销声闭竹房。
丘垄渐平连茂草,九原何处不心伤。
【其十】
一峰凝黛当明镜,十仞乔松倚翠屏。
秋月满时侵兔魄,素波摇处动龟形。
旧深崖谷藏仙岛,新结楼台起佛扃。
不学大蛟凭水怪,等闲雪雨害生灵。
【其十一·重台莲】
绿荷舒卷凉风晓,红萼开萦紫菂重。
游女汉皋争笑脸,二妃湘浦并愁容。
自含秋露贞姿结,不竞春妖冶态秾。
终恐玉京仙子识,却将归种碧池峰。
【其十二·橘园】
江城雾敛轻霜早,园橘千株欲变金。
朱实摘时天路近,素英飘处海云深。
惧同枳棘愁迁徙,每抱馨香委照临。
怜尔结根能自保,不随寒暑换贞心。
【其十三】
最深城郭在人烟,疑借壶中到梵天。
岩树桂花开月殿,石楼风铎绕金仙。
地无尘染多灵草,室鉴真空有定泉。
应是法宫传觉路,使无烦恼见青莲。
【其十四·北楼樱桃花】
开花占得春光早,雪缀云装万萼轻。
凝艳拆时初照日,落英频处乍闻莺。
舞空柔弱看无力,带月葱茏似有情。
多事东风入闺闼,尽飘芳思委江城。
【其十五·城上蔷薇】
蔷薇繁艳满城阴,烂熳开红次第深。
新蕊度香翻宿蝶,密房飘影戏晨禽。
窦闺织妇惭诗句,南国佳人怨锦衾。
风月寂寥思往事,暮春空赋白头吟。
【其十六·南庭竹】
东南旧美凌霜操,五月凝阴入坐寒。
烟惹翠梢含玉露,粉开春箨耸琅玕。
莫令戏马童儿见,试引为龙道士看。
知尔结根香实在,凤皇终拟下云端。
【其十七】
石桥峰上栖玄鹤,碧阙岩边荫羽人。
冰叶万条垂碧实,玉珠千日保青春。
月中泣露应同浥,涧底侵云尚有尘。
徒使茯苓成琥珀,不为松老化龙鳞。
【其十八·海棠】
海边佳树生奇彩,知是仙山取得栽。
琼蕊籍中闻阆苑,紫芝图上见蓬莱。
浅深芳萼通宵换,委积红英报晓开。
寄语春园百花道,莫争颜色泛金杯。
【其十九·水寺】
烟波野寺经过处,水国苍茫梦想中。
云散浦间江月迥,日曛洲渚海潮通。
坐看鱼鸟沈浮远,静见楼台上下同。
闻道化城方便喻,只应从此到龙宫。
【其二十·灵汜桥】
灵汜桥边多感伤,分明湖派绕回塘。
岸花前后闻幽鸟,湖月高低怨绿杨。
能促岁阴惟白发,巧乘风马是春光。
何须化鹤归华表,却数凋零念越乡。
注释

海榴亭:在新楼北,花开最早,所望更高。

望海亭:在卧龙山顶上,越中最高处。

晓风:一作「晚风」。

何异:一作「何似」。

松桂:一作「松径」。

凝焰:一作「凝艳」。

雪雨:一作「雷雨」。

游女:一作「双女」。

并愁容:一作「对愁容」。

贞姿结:一作「贞姿洁」。

碧池峰:一作「碧池中」。

却将:一作「却持」。

天路:一作「天露」。

能自保:一作「宜自保」。

晨禽:一作「新禽」。

知尔:一作「须信」。

碧阙:一作「碧涧」。

徒使茯苓成琥珀:一作「长向月中清泣露」。

松老:一作「枯老」。

怨绿杨:一作「映绿杨」。

辑评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寺探松桂」,早已气尽,何况又是「地接郊原」,此真使人眼底心头,无刻不带夕阳者,固不独是日先生到寺之日,也值日暮也。三、四,「啼鸟歇」写「寂寂」,妙!「野花开」写「苍苍」,妙!盖正啼初歇,此是「寂寂」妙理,开不算花,此是「苍苍」妙理。若写作鸟不啼、无花开,便是俗杀世上人也。五、六,写废寺便如在眼,三宝犹尚如此,何况九原哉!七、八句法,言丘陇渐平,连天茂草,人谓九原真可心伤,殊不知不惟九原而已。试思九原之外,复有此寺,此寺之外,复有普天下,曾见何处不如此丘陇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