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别前卫县李寀少府
[唐代] 高适
黄鸟翩翩杨柳垂,春风送客使人悲。
怨别自惊千里外,论交却忆十年时。
云开汶水孤帆远,路绕梁山匹马迟。
此地从来可乘兴,留君不住益凄其。
译文

黄莺往来杨柳低垂,春风中送友使人伤感。

你将到千里之外我自然产生别怨,论交情我们已有十年。

汶水云开孤帆远去,梁山路道曲折匹马迟缓。

此地本可乘兴游赏,难留你使我更觉凄惨。

注释

东平:郡名,今山东东平县。

卫县:今河南淇县。

李寀(cài):诗人朋友,曾作过卫县少府,这时已卸任。

黄鸟:黄莺。

论交:论说交谊。

汶(wèn)水:今名大汶水或大汶河,源出山东莱芜县北,古汶水流经东平县南,至梁山县东南入济水。

梁山:在今山东梁山县南,周约十公里。

迟:缓慢。

乘兴:乘着兴致。据《晋书·王徽之传》记载:王徽之居山阴,曾雪夜泛舟访戴逵(字安道)经宿方至,刚到门前,忽然返回,人问其故,他说:“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安道哉!”“凄其”见《诗经·邶风·绿衣》:“凄其以风”,“其”为语言助词,这里指心境凄凉。

益:越发,更加。

凄(qī)其:寒冷的样子。这里指情绪凄伤。

赏析

此首七言律诗,首联“黄鸟翩翩杨柳垂,春风送客使人愁”,诗人选取最能表现春天时令的“翩翩黄鸟”、低垂的杨柳、和煦的春风,勾勒一幅明丽的春景图。友人离别,凄楚可知,与知交分离在即,不能共同来享受这良辰美景,内心不能不倍感“悲”愁。而诗人却以明媚的春景来衬托这种内心的“悲愁”,更反衬出内心“愁”怨之深。情寓景,景异情,情景相对,富有艺术魅力。

三四句“怨别自惊千里外,论交却忆十年时。”写友人此别离,将远去“千里”,日后难得相见,由“惊”而“怨”。这是“愁”的原因之一;以友情来说,与李寀并非一年半载短暂之谊,而是有“十年”交往的深厚感情。此次分手,各奔东西,相距千里,不可能不“悲”伤。这是原因之二。高适在《邯郸少年行》里有:“君不见即今交态薄,黄金用尽还疏索”的;而他和李寀的交情,经过“十年”的考验,更显得纯洁无瑕,肝胆相照。在此临别之际,更觉珍贵,更值得回“忆”,同时也愈增添了离别的“悲”伤,将过去现在融于一联,突显出深厚交情和怨别愁怀。前四句中诗人运用反衬,以回顾曲折之妙笔,将临别之际内心的复杂感情描摹得深婉动人。

前四句侧重于临别前的复杂心理描写,三联则转入分别后的形象刻画:“云开汶水孤帆远,路绕梁山匹马迟。”云开日出,春光格外艳丽,但友人“远”去的一叶“孤帆”却飘然而逝,只剩下诗人匹马单骑,“绕梁山”而回返。一个“远”字,一个“迟”字,这两个字表象述意,十分精妙。所谓远者:表现了诗人目驰神往,极力眺望友人“孤帆”远去的神态,也曲折传达出此时此刻诗人内心的复杂心理活动:正因为山长水远,见面无由而产生的巨大怅惘和迷茫,从而在主观上产生一种遥远之感。而一个“迟”字,正是这种主观感受的形象写照。

尾联“此地从来可乘兴,留君不住益凄其”,再回应前文,直抒内心的凄然之情。第一句,先宕开一笔,春光明媚,正可乘其兴致,畅叙情谊。而友人去意已定,“留君不住”,自是倍感“凄其”。用典而不着痕迹,借其一端发挥出深长的诗意,正是高诗“篇终接混茫”(杜甫《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适虢州岑三十七长史参三十韵》)的本色。

此诗起句以景衬情,然后以“千里”、“十年”补足“悲”伤之由。继而写分别后的极度惆怅,最后再正面点出“凄其”之情。格调舒缓,语言流畅自然,使一腔“悲”“怨”之情如潺潺细流,曲折蜿蜒而出,凄楚缠绵,在以豪放著名的高适诗中确为别具一格之作。

评析

此诗载于《全唐诗》卷二百十四,其格律为仄起式首句入韵格,韵合四支。平仄规范,对仗工稳,章法严整,感情真挚。

这首诗当作于达夫在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幕府任掌书记时。前卫县,地理位置没有查到,李宷,两唐书无传,全唐诗无作品。少府,县尉,从八品。诗中表明,其与作者交情十年,汶水表明,当是作者浪游时的朋友。 首联出句发端起兴,杨柳,送别之物也,表依依惜别;对句点明时令,言事、言情。为离别而悲伤。颔联围绕送别展开,出句说李宷一去千里之外,不知何年何月再会,所以怨;对句回顾交情,十年相知,会有很多故事。情深意切。颈联出句写李宷离去,从黄河乘船顺流而下,孤帆远去,太急促了;对句写作者送客,慢慢骑马绕山路而行,不忍分别。尾联出句写同在离别之地相处的融洽;对句写送别的无可奈何,因而不胜凄切。此诗与《夜别韦司士》相比,可看出交情一浅一深的分寸。一般认为,唐人送别七律,高适的这首是最好的。

此诗艺术技巧上,锤炼动词、形容词的功夫很高。“垂”、“悲”、“怨”、“惊”、“远”、“迟”等字,锤炼精湛。

辑评

清代赵臣瑗《唐七言律诗笺注》卷一:春风和煦,黄鸟方相逐于柳荫深处,而人方送别。当此之时,即新知近地,且犹不可,况以十年之谊,而为千里之游乎?所以忽然而惊,猛然而忆,而卒至怅然而悲也。

明代顾磷《批点唐音》:此篇托时起兴,接句便见春景,乃以别旧而悲。下面情联切实而清婉,景联切实而典丽,且优柔有余意。如此制作森整,极可为法,学盛唐,此其门径也。

明代凌宏宪《唐诗广选》:纯以真语写真情,不假绘丽语为工。

明末文学评论家邢昉《唐风定》:结构大成,无熔炼之迹,而雄浑悲壮自在其中。

清代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远”字见去者之太疾,“迟”字见送者之不舍。

清代吴昌祺《删定唐诗解》:“怨别”即指此日,非追忆别家也。五、六一彼一此,不可并入少府。

清代刘邦彦《唐诗归折衷》:唐云:直而浅,步骤之便浅。

清代黄生《唐诗摘钞》:因是十年交情,故结处写得万难分手。

清代朱之荆《增订唐诗摘钞》:三、四二句一气倒叙,笔劲而醒。

清代赵臣瑗《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春风和煦,黄鸟方相逐于柳阴深处,而人方送别。当此之时,即新知近地且犹不可,况以十年之谊,而为千里之游乎?所以忽然而惊,猛然而忆,而卒至怅然而悲也。此四句(按指前四句)从未分手时言。于是而去者去矣,帆非远,我偏觉其远;归者归矣,马非迟,我偏欲其迟。此二句写一种恋恋不舍情事,逼真如画。

清代吴瑞荣《唐诗笺要》:离愁别怨,转似步步兴会。“论交”句是倒插法。诗家最难于起结,非重复即肤软,予于达夫二诗(《按指此诗与《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得起结之妙。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情不深而自远,景不丽而自佳,韵使之也。

清代方东树《昭昧詹言》:先写时景起,二三句正点,四句挽回,五六收同前(按指《夜别韦司士》诗后半)。常侍每工于发端,后半平常未奇也。高、岑二家,大概亦是尚兴象,而气势比东川加健拔。

清代王阊运《湘绮楼说诗》:脱手弹丸,明七子专慕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