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七十列传·龟策列传
[汉朝] 司马迁
太史公曰: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谷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
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
略闻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蓍龟;又其大小先后,各有所尚,要其归等耳。或以为圣王遭事无不定,决疑无不见,其设稽神求问之道者,以为后世衰微,愚不师智,人各自安,化分为百室,道散而无垠,故推归之至微,要絜于精神也。或以为昆虫之所长,圣人不能与争。其处吉凶,别然否,多中于人。至高祖时,因秦太卜官。天下始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国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袭掌故,未遑讲试,虽父子畴官,世世相传,其精微深妙,多所遗失。至今上即位,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效,绝伦超奇者为右,无所阿私,数年之闲,太卜大集。会上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于彼,而蓍龟时日亦有力于此。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如丘子明之属,富溢贵宠,倾于朝廷。至以卜筮射蛊道,巫蛊时或颇中。素有啊〃帧×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百僚荡恐,皆曰龟策能言。后事觉奸穷,亦诛三族。
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龟,而武王有瘳。纣为暴虐,而元龟不占。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龟逆,终被乾溪之败。兆应信诚于内,而时人明察见之于外,可不谓两合者哉!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书建稽疑,五谋而卜筮居其二,五占从其多,明有而不专之道也。
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江傍家人常畜龟饮食之,以为能导引致气,有益于助衰养老,岂不信哉!
褚先生曰:臣以通经术,受业博士,治春秋,以高第为郎,幸得宿卫,出入宫殿中十有馀年。窃好太史公传。太史公之传曰:「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故作龟策列传。」臣往来长安中,求龟策列传不能得,故之大卜官,问掌故文学长老习事者,写取龟策卜事,编于下方。
闻古五帝、三王发动举事,必先决蓍龟。传曰:「下有伏灵,上有兔丝;上有捣蓍,下有神龟。」所谓伏灵者,在兔丝之下,状似飞鸟之形。新雨已,天清静无风,以夜捎兔丝去之,既以篝烛此地烛之,火灭,即记其处,以新布四丈环置之,明即掘取之,入四尺至七尺,得矣,过七尺不可得。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传曰:「天下和平,王道得,而蓍茎长丈,其丛生满百茎。」方今世取蓍者,不能中古法度,不能得满百茎长丈者,取八十茎已上,蓍长八尺,即难得也。人民好用卦者,取满六十茎已上,长满六尺者,既可用矣。记曰:「能得名龟者,财物归之,家必大富至千万。」一曰「北斗龟」,二曰「南辰龟」,三曰「五星龟」,四曰「八风龟」,五曰「二十八宿龟」,六曰「日月龟」,七曰「九州龟」,八曰「玉龟」:凡八名龟。龟图各有文在腹下,文云云者,此某之龟也。略记其大指,不写其图。取此龟不必满尺二寸,民人得长七八寸,可宝矣。今夫珠玉宝器,虽有所深藏,必见其光,必出其神明,其此之谓乎!笔玉处于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者,润泽之所加也。明月之珠出于江海,藏于蚌中,蚗龙伏之。王者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能得百茎蓍,并得其下龟以卜者,百言百当,足以决吉凶。
神龟出于江水中,庐江郡常岁时生龟长尺二寸者二十枚输太卜官,太卜官因以吉日剔取其腹下甲。龟千岁乃满尺二寸。王者发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今高庙中有龟室,藏内以为神宝。
传曰:「取前足臑骨穿佩之,取龟置室西北隅悬之,以入深山大林中,不惑。」臣为郎时,见万毕石朱方,传曰:「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为嘉林。龟在其中,常巢于芳莲之上。左胁书文曰:『甲子重光,得我者匹夫为人君,有土正,诸侯得我为帝王。』求之于白蛇蟠杅林中者,斋戒以待,譺然,状如有人来告之,因以醮酒佗发,求之三宿而得。」由是观之,岂不伟哉!笔龟可不敬与?
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馀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龟能行气导引。问者曰:「龟至神若此,然太卜官得生龟,何为辄杀取其甲乎?」近世江上人有得名龟,畜置之,家因大富。与人议,欲遣去。人教杀之勿遣,遣之破人家。龟见梦曰:「送我水中,无杀吾也。」其家终杀之。杀之后,身死,家不利。人民与君王者异道。人民得名龟,其状类不宜杀也。以往古故事言之,古明王圣主皆杀而用之。
宋元王时得龟,亦杀而用之。谨连其事于左方,令好事者观择其中焉。
宋元王二年,江使神龟使于河,至于泉阳,渔者豫且举网得而囚之。置之笼中。夜半,龟来见梦于宋元王曰:「我为江使于河,而幕网当吾路。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元王惕然而悟。乃召博士卫平而问之曰:「今寡人梦见一丈夫,延颈而长头,衣玄绣之衣而乘辎车,来见梦于寡人曰:『我为江使于河,而幕网当吾路。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是何物也?」卫平乃援式而起,仰天而视月之光,观斗所指,定日处乡。规矩为辅,副以权衡。四维已定,八卦相望。视其吉凶,介虫先见。乃对元王曰:「今昔壬子,宿在牵牛。河水大会,鬼神相谋。汉正南北,江河固期,南风新至,江使先来。白云壅汉,万物尽留。斗柄指日,使者当囚。玄服而乘辎车,其名为龟。王急使人问而求之。」王曰:「善。」
于是王乃使人驰而往问泉阳令曰:「渔者几何家?名谁为豫且?豫且得龟,见梦于王,王故使我求之。」泉阳令乃使吏案籍视图,水上渔者五十五家,上流之庐,名为豫且。泉阳令曰:「诺。」乃与使者驰而问豫且曰:「今昔汝渔何得?」豫且曰:「夜半时举网得龟。」使者曰:「今龟安在?」曰:「在笼中。」使者曰:「王知子得龟,故使我求之。」豫且曰:「诺。」即系龟而出之笼中,献使者。
使者载行,出于泉阳之门。正昼无见,风雨晦冥。云盖其上,五采青黄;雷雨并起,风将而行。入于端门,见于东箱。身如流水,润泽有光。望见元王,延颈而前,三步而止,缩颈而却,复其故处。元王见而怪之,问卫平曰:「龟见寡人,延颈而前,以何望也?缩颈而复,是何当也?」卫平对曰:「龟在患中,而终昔囚,王有德义,使人活之。今延颈而前,以当谢也,缩颈而却,欲亟去也。」元王曰:「善哉!神至如此乎,不可久留;趣驾送龟,勿令失期。」卫平对曰:「龟者是天下之宝也,先得此龟者为天子,且十言十当,十战十胜。生于深渊,长于黄土。知天之道,明于上古。游三千岁,不出其域。安平静正,动不用力。寿蔽天地,莫知其极。与物变化,四时变色。居而自匿,伏而不食。春仓夏黄,秋白冬黑。明于阴阳,审于刑德。先知利害,察于祸福,以言而当,以战而胜,王能宝之,诸侯尽服。王勿遣也,以安社稷。」元王曰:「龟甚神灵,降于上天,陷于深渊。在患难中。以我为贤。德厚而忠信,故来告寡人。寡人若不遣也,是渔者也。渔者利其肉,寡人贪其力,下为不仁,上为无德。君臣无礼,何从有福?寡人不忍,柰何勿遣!」卫平对曰:「不然。臣闻盛德不报,重寄不归;天与不受,天夺之宝。今龟周流天下,还复其所,上至苍天,下薄泥涂。还遍九州,未尝愧辱,无所稽留。今至泉阳,渔者辱而囚之。王虽遣之,江河必怒,务求报仇。自以为侵,因神与谋。淫雨不霁,水不可治。若为枯旱,风而扬埃,蝗虫暴生,百姓失时。王行仁义,其罚必来。此无佗故,其祟在龟。后虽悔之,岂有及哉!王勿遣也。」
元王慨然而叹曰:「夫逆人之使,绝人之谋,是不暴乎?取人之有,以自为宝,是不彊乎?寡人闻之,暴得者必暴亡,彊取者必后无功。桀纣暴彊,身死国亡。今我听子,是无仁义之名而有暴彊之道。江河为汤武,我为桀纣。未见其利,恐离其咎。寡人狐疑,安事此宝,趣驾送龟,勿令久留。」
卫平对曰:「不然,王其无患。天地之闲,累石为山。高而不坏,地得为安。故云物或危而顾安,或轻而不可迁;人或忠信而不如诞谩,或丑恶而宜大官,或美好佳丽而为众人患。非神圣人,莫能尽言。春秋冬夏,或暑或寒。寒暑不和,贼气相奸。同岁异节,其时使然。故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或为仁义,或为暴彊。暴彊有乡,仁义有时。万物尽然,不可胜治。大王听臣,臣请悉言之。天出五色,以辨白黑。地生五谷,以知善恶。人民莫知辨也,与禽兽相若。谷居而穴处,不知田作。天下祸乱,阴阳相错。匆匆疾疾,通而不相择。妖孽数见,传为单薄。圣人别其生,使无相获。禽兽有牝牡,置之山原;鸟有雌雄,布之林泽;有介之虫,置之溪谷。故牧人民,为之城郭,内经闾术,外为阡陌。夫妻男女,赋之田宅,列其室屋。为之图籍,别其名族。立官置吏,劝以爵禄。衣以桑麻,养以五谷。耕之耰之,锄之耨之。口得所嗜,目得所美,身受其利。以是观之,非彊不至。故曰田者不彊,囷仓不盈;商贾不彊,不得其赢;妇女不彊,布帛不精;官御不彊,其势不成;大将不彊,卒不使令;侯王不彊,没世无名。故云彊者,事之始也,分之理也,物之纪也。所求于彊,无不有也。王以为不然,王独不闻玉椟只雉,出于昆山;明月之珠,出于四海;镌石拌蚌,传卖于市;圣人得之,以为大宝。大宝所在,乃为天子。今王自以为暴,不如拌蚌于海也;自以为彊,不过镌石于昆山也。取者无咎,宝者无患。今龟使来抵网,而遭渔者得之,见梦自言,是国之宝也,王何忧焉。」
元王曰:「不然。寡人闻之,谏者福也,谀者贼也。人主听谀,是愚惑也。虽然,祸不妄至,福不徒来。天地合气,以生百财。阴阳有分,不离四时,十有二月,日至为期。圣人彻焉,身乃无灾。明王用之,人莫敢欺。故云福之至也,人自生之;祸之至也,人自成之。祸与福同,刑与德双。圣人察之,以知吉凶。桀纣之时,与天争功,拥遏鬼神,使不得通。是固已无道矣,谀臣有众。桀有谀臣,名曰赵梁。教为无道,劝以贪狼。系汤夏台,杀关龙逢。左右恐死,偷谀于傍。国危于累卵,皆曰无伤。称乐万岁,或曰未央。蔽其耳目,与之诈狂。汤卒伐桀,身死国亡。听其谀臣,身独受殃。春秋著之,至今不忘。纣有谀臣,名为左彊。夸而目巧,教为象郎。将至于天,又有玉床。犀玉之器,象箸而羹。圣人剖其心,壮士斩其胻。箕子恐死,被发佯狂。杀周太子历,囚文王昌。投之石室,将以昔至明。阴兢活之,与之俱亡。入于周地,得太公望。兴卒聚兵,与纣相攻。文王病死,载尸以行。太子发代将,号为武王。战于牧野,破之华山之阳。纣不胜败而还走,围之象郎。自杀宣室,身死不葬。头悬车轸,四马曳行。寡人念其如此,肠如涫汤。是人皆富有天下而贵至天子,然而大傲。欲无厌时,举事而喜高,贪很而骄。不用忠信,听其谀臣,而为天下笑。今寡人之邦,居诸侯之闲,曾不如秋毫。举事不当,又安亡逃!」
卫平对曰:「不然。河虽神贤,不如昆崙之山;江之源理,不如四海,而人尚夺取其宝,诸侯争之,兵革为起。小国见亡,大国危殆,杀人父兄,虏人妻子,残国灭庙,以争此宝。战攻分争,是暴彊也。故云取之以暴彊而治以文理,无逆四时,必亲贤士;与阴阳化,鬼神为使;通于天地,与之为友。诸侯宾服,民众殷喜。邦家安宁,与世更始。汤武行之,乃取天子;春秋著之,以为经纪。王不自称汤武,而自比桀纣。桀纣为暴彊也,固以为常。桀为瓦室,纣为象郎。徵丝灼之,务以费(民)[氓]。赋敛无度,杀戮无方。杀人六畜,以韦为囊。囊盛其血,与人县而射之,与天帝争彊。逆乱四时,先百鬼尝。谏者辄死,谀者在傍。圣人伏匿,百姓莫行。天数枯旱,国多妖祥。螟虫岁生,五谷不成。民不安其处,鬼神不享。飘风日起,正昼晦冥。日月并蚀,灭息无光。列星奔乱,皆绝纪纲。以是观之,安得久长!虽无汤武,时固当亡。故汤伐桀,武王克纣,其时使然。乃为天子,子孙续世;终身无咎,后世称之,至今不已。是皆当时而行,见事而彊,乃能成其帝王。今龟,大宝也,为圣人使,传之贤(士)[王]。不用手足,雷电将之;风雨送之,流水行之。侯王有德,乃得当之。今王有德而当此宝,恐不敢受;王若遣之,宋必有咎。后虽悔之,亦无及已。」
元王大悦而喜。于是元王向日而谢,再拜而受。择日斋戒,甲乙最良。乃刑白雉,及与骊羊;以血灌龟,于坛中央。以刀剥之,身全不伤。脯酒礼之,横其腹肠。荆支卜之,必制其创。理达于理,文相错迎。使工占之,所言尽当。邦福重宝,闻于傍乡。杀牛取帮,被郑之桐。草木毕分,化为甲兵。战胜攻取,莫如元王。元王之时,卫平相宋,宋国最彊,龟之力也。
故云神至能见梦于元王,而不能自出渔者之笼。身能十言尽当,不能通使于河,还报于江,贤能令人战胜攻取,不能自解于刀锋,免剥刺之患。圣能先知亟见,而不能令卫平无言。言事百全,至身而挛;当时不利,又焉事贤!贤者有恒常,士有适然。是故明有所不见,听有所不闻;人虽贤,不能左画方,右画圆;日月之明,而时蔽于浮云。羿名善射,不如雄渠、蜂门;禹名为辩智,而不能胜鬼神。地柱折,天故毋椽,又柰何责人于全?孔子闻之曰:「神龟知吉凶,而骨直空枯。日为德而君于天下,辱于三足之乌。月为刑而相佐,见食于虾蟆。猬辱于鹊,腾蛇之神而殆于即且。竹外有节理,中直空虚;松柏为百木长,而守门闾。日辰不全,故有孤虚。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事有所疾,亦有所徐。物有所拘,亦有所据。罔有所数,亦有所疏。人有所贵,亦有所不如。何可而适乎?物安可全乎?天尚不全,故世为屋,不成三瓦而陈之,以应之天。天下有阶,物不全乃生也。」
褚先生曰:渔者举网而得神龟,龟自见梦宋元王,元王召博士卫平告以梦龟状,平运式,定日月,分衡度,视吉凶,占龟与物色同,平谏王留神龟以为国重宝,美矣。古者筮必称龟者,以其令名,所从来久矣。余述而为传。
三月二月正月十二月十一月中关内高外下四月首仰足开肣开首俛大五月横吉首俛大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
卜禁曰:子亥戌不可以卜及杀龟。日中如食已卜。暮昏龟之徼也,不可以卜。庚辛可以杀,及以钻之。常以月旦祓龟,先以清水澡之,以卵祓之,乃持龟而遂之,若常以为祖。人若已卜不中,皆祓之以卵,东向立,灼以荆若刚木,土卵指之者三,持龟以卵周环之,祝曰:「今日吉,谨以粱卵焍黄祓去玉灵之不祥。」玉灵必信以诚,知万事之情,辩兆皆可占。不信不诚,则烧玉灵,扬其灰,以徵后龟。其卜必北向,龟甲必尺二寸。
卜先以造灼钻,钻中已,又灼龟首,各三;又复灼所钻中曰正身,灼首曰正足,各三。即以造三周龟,祝曰:「假之玉灵夫子。夫子玉灵,荆灼而心,令而先知。而上行于天,下行于渊,诸灵数,莫如汝信。今日良日,行一良贞。某欲卜某,即得而喜,不得而悔。即得,发乡我身长大,首足收人皆上偶。不得,发乡我身挫折,中外不相应,首足灭去。」
灵龟卜祝曰:「假之灵龟,五巫五灵,不如神龟之灵,知人死,知人生。某身良贞,某欲求某物。即得也,头见足发,内外相应;即不得也,头仰足肣,内外自垂。可得占。」
卜占病者祝曰:「今某病困。死,首上开,内外交骇,身节折;不死,首仰足肣。」卜病者祟曰:「今病有祟无呈,无祟有呈。兆有中祟有内,外祟有外。」
卜系者出不出。不出,横吉安;若出,足开首仰有外。
卜求财物,其所当得。得,首仰足开,内外相应;即不得,呈兆首仰足肣。
卜有卖若买臣妾马牛。得之,首仰足开,内外相应;不得,首仰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击盗聚若干人,在某所,今某将卒若干人,往击之。当胜,首仰足开身正,内自桥,外下;不胜,足肣首仰,身首内下外高。
卜求当行不行。行,首足开;不行,足肣首仰,若横吉安,安不行。
卜往击盗,当见不见。见,首仰足肣有外;不见,足开首仰。
卜往候盗,见不见。见,首仰足肣,肣胜有外;不见,足开首仰。
卜闻盗来不来。来,外高内下,足肣首仰;不来,足开首仰,若横吉安,期之自次。
卜迁徙去官不去。去,足开有肣外首仰;不去,自去,即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居官尚吉不。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不吉,身节折,首仰足开。
卜居室家吉不吉。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不吉,身节折,首仰足开。
卜岁中禾稼孰不孰。孰,首仰足开,内外自桥外自垂;不孰,足肣首仰有外。
卜岁中民疫不疫。疫,首仰足肣,身节有彊外;不疫,身正首仰足开。
卜岁中有兵无兵。无兵,呈兆若横吉安;有兵,首仰足开,身作外彊情。
卜见贵人吉不吉。吉,足开首仰,身正,内自桥;不吉,首仰,身节折,足肣有外,若无渔。
卜请谒于人得不得。得,首仰足开,内自桥;不得,首仰足肣有外。
卜追亡人当得不得。得,首仰足肣,内外相应;不得,首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渔猎得不得。得,首仰足开,内外相应;不得,足肣首仰,若横吉安。
卜行遇盗不遇。遇,首仰足开,身节折,外高内下;不遇,呈兆。
卜天雨不雨。雨,首仰有外,外高内下;不雨,首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天雨霁不霁。霁,呈兆足开首仰;不霁,横吉。
命曰横吉安。以占病,病甚者一日不死;不甚者卜日瘳,不死。系者重罪不出,轻罪环出;过一日不出,久毋伤也。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一日环得;过一日不得。行者不行。来者环至;过食时不至,不来。击盗不行,行不遇;闻盗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皆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无疾。岁中无兵。见人行,不行不喜。请谒人不行不得。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
命曰呈兆。病者不死。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市买得。追亡人得,过一日不得。问行者不到。
命曰柱彻。卜病不死。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市买不得。忧者毋忧。追亡人不得。
命曰首仰足肣有内无外。占病,病甚不死。系者解。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闻言不行。来者不来。闻盗不来。闻言不至。徒官闻言不徙。居官有忧。居家多灾。岁稼中孰。民疾疫多病。岁中有兵,闻言不开。见贵人吉。请谒不行,行不得善言。追亡人不得。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甚。霁不霁。故其莫字皆为首备。问之曰,备者仰也,故定以为仰。此私记也。
命曰首仰足肣有内无外。占病,病甚不死。系者不出。求财买臣妾不得。行者不行。来者不来。击盗不见。闻盗来,内自惊,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有病甚。岁中无兵。见贵人吉。请谒追亡人不得。亡财物,财物不出得。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凶。
命曰呈兆首仰足肣。以占病,不死。系者未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相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官久多忧。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病疫。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请谒不得。渔猎得少。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不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以占病,病甐死。系囚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不见盗。闻盗来不来。徙官徙。居官不久。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有而少。岁中毋兵。见贵人不见吉。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遇盗。雨不雨。霁小吉。
命曰首仰足肣。以占病,不死。系者久,毋伤也。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不行。击盗不行。来者来。闻盗来。徙官闻言不徙。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少。岁中毋兵。见贵人得见。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首仰足开有内。以占病者,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行不见盗。闻盗来不来。徙官徙。居官不久。居家室不吉。岁孰。民疾疫有而少。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霁。霁小吉,不霁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桥。以占病,卜日毋瘳死。系者毋罪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合交等。闻盗来来。徙官徙。居家室吉。岁孰。民疫无疾。岁中无兵。见贵人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遇盗。雨霁,雨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吉。以占病,病者死。系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行者不来。击盗不相见。闻盗不来。徙官徙。居官有忧。居家室见贵人请谒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岁中无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不吉。
命曰渔人。以占病者,病者甚,不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击盗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者行来。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徒。居家室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岁中毋兵。见贵人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首仰足肣内高外下。以占病,病者甚,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得。行不行。来者来。击盗胜。徙官不徙。居官有忧,无伤也。居家室多忧病。岁大孰。民疾疫。岁中有兵不至。见贵人请谒不吉。行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横吉上有仰下有柱。病久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行,行不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家室见贵人吉。岁大孰。民疾疫。岁中毋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大吉。
命曰横吉榆仰。以占病,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至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行,行不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见贵人吉。岁孰。岁中有疾疫,毋兵。请谒追亡人不得。渔猎至不得。行不得。行不遇盗。雨霁不霁。小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以占病,病甚不环有瘳无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来不来。击盗不合。闻盗来来。徙官居官吉,不久。居家室不吉。岁不孰。民毋疾疫。岁中毋兵。见贵人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小吉。
命曰载所。以占病,环有瘳无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相见不相合。闻盗来来。徙官徙。居家室忧。见贵人吉。岁孰。民毋疾疫。岁中毋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霁。吉。
命曰根格。以占病者,不死。系久毋伤。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盗行不合。闻盗不来。徙官不徙。居家室吉。岁稼中。民疾疫无死。见贵人不得见。行不遇盗。雨不雨。不吉。
命曰首仰足肣外高内下。卜有忧,无伤也。行者不来。病久死。求财物不得。见贵人者吉。
命曰外高内下。卜病不死,有祟。市买不得。居官家室不吉。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系者久毋伤。吉。
命曰头见足发有内外相应。以占病者,起。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求财物得。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以占病,病甚死。系者出,有忧。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合。闻盗来来。徙官居官家室不吉。岁恶。民疾疫无死。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外高内下。以占病,不死,有外祟。系者出,有忧。求财物买臣妾马牛,相见不会。行行。来闻言不来。击盗胜。闻盗来不来。徙官居官家室见贵人不吉。岁中。民疾疫有兵。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闻盗遇盗。雨不雨。霁。凶。
命曰首仰足肣身折内外相应。以占病,病甚不死。系者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有用胜。闻盗来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不吉。岁不孰。民疾疫。岁中。有兵不至。见贵人喜。请谒追亡人不得。遇盗凶。
命曰内格外垂。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病者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不得。见人不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相应自桥榆仰上柱足肣。以占病,病甚不死。系久,不抵罪。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居官家室见贵人吉。徙官不徙。岁不大孰。民疾疫有兵。有兵不会。行遇盗。闻言不见。雨不雨。霁霁。大吉。
命曰头仰足肣内外自垂。卜忧病者甚,不死。居官不得居。行者行。来者不来。求财物不得。求人不得。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卜来者来。卜日即不至,未来。卜病者过一日毋瘳死。行者不行。求财物不得。系者出。
命曰横吉内外自举。以占病者,久不死。系者久不出。求财物得而少。行者不行。来者不来。见贵人见。吉。
命曰内高外下疾轻足发。求财物不得。行者行。病者有瘳。系者不出。来者来。见贵人不见。吉。
命曰外格。求财物不得。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系者不出。不吉。病者死。求财物不得。见贵人见。吉。
命曰内自举外来正足发。[行]者行。来者来。求财物得。病者久不死。系者不出。见贵人见。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足肣。以卜有求得。病不死。系者毋伤,未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百事尽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柱足以作。以卜有求得。病死环起。系留毋伤,环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百事吉。可以举兵。
此挺诈有外。以卜有求不得。病不死,数起。系祸罪。闻言毋伤。行不行。来不来。
此挺诈有内。以卜有求不得。病不死,数起。系留祸罪无伤出。行不行。来者不来。见人不见。
此挺诈内外自举。以卜有求得。病不死。系毋罪。行行。来来。田贾市渔猎尽喜。
此狐貉。以卜有求不得。病死,难起。系留毋罪难出。可居宅。可娶妇嫁女。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有忧不忧。
此狐彻。以卜有求不得。病者死。系留有抵罪。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言语定。百事尽不吉。
此首俯足肣身节折。以卜有求不得。病者死。系留有罪。望行者不来。行行。来不来。见人不见。
此挺内外自垂。以卜有求不晦。病不死,难起。系留毋罪,难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不吉。
此横吉榆仰首俯。以卜有求难得。病难起,不死。系难出,毋伤也。可居家室,以娶妇嫁女。
此横吉上柱载正身节折内外自举。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此横吉上柱足肣内自举外自垂。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为人病)首俯足诈有外无内。病者占龟未已,急死。卜轻失大,一日不死。
首仰足肣。以卜有求不得。以系有罪。人言语恐之毋伤。行不行。见人不见。
大论曰:外者人也,内者自我也;外者女也,内者男也。首俛者忧。大者身也,小者枝也。大法,病者,足肣者生,足开者死。行者,足开至,足肣者不至。行者,足肣不行,足开行。有求,足开得,足肣者不得。系者,足肣不出,开出。其卜病也,足开而死者,内高而外下也。
译文

太史公说:自古以来的圣明君王将要建立国家承受天命,兴办事业,哪有不曾尊用卜筮以助成善事的!唐尧虞舜以前的,无法记述了。从夏、商、周三代的兴起看,都是各有卜筮的吉祥之兆以为根据的。大禹娶涂山氏之女卜兆得吉,于是夏启建立了世代相传的夏朝;简狄吞飞燕之卵生契,卜兆吉顺,所以殷朝兴起;善于播种百谷的后稷蓍筮得吉,因而周国国君终于成为天下王。君王决断疑难事,参考着用蓍龟所作的卜筮结果以作最终决定,这是沿用不变的传统办事程序。

蛮、夷、氐、羌,虽然没有华夏式的君臣上下等级,但也有决断疑惑的占卜习俗。有的用金石,有的用草木,各国占卜习俗不同。但都可以用来指导战争行动,研究、获取战争的胜利。各自崇信卜筮的神灵,借以预测未来事务。

我粗略听说,夏、殷时期,临到要卜筮时,纔找来蓍龟,用完就丢弃,因为他们认为,龟甲蓍草,收藏久了,就丧失神灵了。到周朝,卜官却总是珍藏蓍草龟甲备用。另外,龟蓍的灵通谁大谁小?使用龟蓍,哪个在前哪个在后?每个朝代各有不同崇尚。但概括来看,用龟蓍卜筮办法帮助人们预测未来这一目的是一致的。有人认为,圣王碰上事,没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解决疑难,没有缺乏真知灼见的时候。他们所以要搞一套求神问卜程式,是因为担心后代衰败,愚蠢人不向聪明人学习,人人各自满足于自己的见识,教化分歧杂出,大道理被拆得七零八落无法掌握,所以纔把物情事理推归到最微妙的境界即神灵,求纯真于精神。也有人认为,灵龟所擅长的,圣人是赶不上的。它的判断吉凶,区别是非,往往比人的预测更准确。到高祖继位后,因袭秦朝制度,设立太卜官。当时全国刚刚统一,战争还没有停止。到孝惠皇帝,在位时间短,吕后是女主,孝文帝孝景帝也只是因袭旧制度,没有来得及对卜筮深入研究。所以卜官虽然父子相承,代代相传,但其中精微深妙的道理与方法,却已经失传了不少。到当今皇帝即位,广开贤能之士的上进之路,遍招各种学者,通晓一种技能的,都有献力效劳机会,技艺超众的,更得优待,实事求是,没有偏私,几年之间,太卜官署聚集了很多人才。此时正碰上皇帝要北击匈奴,西攻大宛,南取百越,卜筮能做到预测事情变化,提示趋利避害办法。到后来,猛将受命率兵冲锋,在疆场上获胜,这其中也含有卜筮在庙堂里事先谋划的贡献。皇帝因此对卜筮官更加重视,赏赐有时多至数千万钱。如丘子明等人,财富暴增,大受宠幸,压倒满朝公卿。甚至以卜筮猜测巫蛊行为,巫蛊行为有时也能被猜得很准。对于平素稍稍得罪过他们的人,就寻机公报私仇,肆意迫害,因此而破族灭家的,无法计算。文武百官惶惶不安,都奉承说龟策蓍草说的灵验。后来卜官诬陷的真情败露,也被灭了三族。

由于布列蓍草推定吉凶,烧灼龟甲来观察朕兆,变化无穷,因此要选用贤人担任卜官,这可说是圣人对卜筮大事的重视吧!周公连卜三龟,武王的病就好了。纣王暴虐,用大龟也得不到吉兆。晋文公将要恢复周襄王的王位,卜得黄帝战胜于坂泉的吉兆,终于成功,获得周襄王彤弓之赏,成为侯伯。晋献公贪图骊姬美色,要攻骊戎,卜得「胜而不吉」的口象之兆,这场伐骊戎的祸患竟然延及了晋国五世君主。楚灵王将要背叛周天子,占卜不吉利,终于招致乾溪败亡。龟兆预示出内在的趋势,当时人能看到外部的表现,能不说这是两相符合吗?君子认为,那些轻视卜筮不信神明的人,是糊涂;背弃人谋只信从吉祥之兆,鬼神也得不到应有的对待。所以《尚书》记载了解决疑难的正确方法,要参考五种见解,卜和筮为其中两种,五种意见不一致时,要顺从其中占多数的意见,这表明,虽有卜筮,但并不专信卜筮。

我到江南考察时,了解过龟蓍的事,访问过当地老年人,他们说龟活到一千岁,能在莲叶上走动,蓍草长到一百枝梗茎仍然共有一条根。还说,龟蓍生长的地方,没有虎狼一类凶兽,没有毒草。江边居民常常养龟,供应其饮食,认为龟能帮人调节呼吸增加元气,可助人抗衰养老,这些话难道不真实吗!

褚先生说:我由于学习经学,做博士弟子,研究《春秋》,考试成绩高,被任用为郎,有幸能得宿卫,出入宫殿中十多年。私自喜好《太史公传》。太史公的《传》里说「夏、商、周三朝龟卜办法不同,四方各民族卜筮也各不一样,但都是用来判断吉凶,我统观它们的要点,写《龟策列传》。」我在长安城中反复寻找,没能找到《龟策列传》,所以往访大卜官,请教年岁大知道事情多的掌故、史学官员,写下了解到的龟筮事情,编在下面。

听说古代五帝、三王出发行动举办事情,必定事先卜筮以做决断。古代占卜书说:「下面有伏灵,上面有兔丝;上面有丛蓍,下面有神龟。」所谓伏灵这种东西,生长在兔丝下面,样子象飞动的鸟。第一次春雨以后,如果天气清静没有风,就可在夜里割去兔丝,拿灯笼来照,如果灯笼一照火就灭掉,就记住这个地方,用四丈新布把这个地方围起来,天亮了往下挖,挖到四尺七尺之间就能挖得。超过七尺就没有了。伏灵就是千年老松树根,人喫了可以长生不死。据说蓍草枝梗长满一百根时,它下面就有神龟守护,上面常有青云笼罩。古书上说:「天下和平,王道实现,蓍草就能长出一丈长的茎,一丛能长满一百条梗枝。」当今寻取蓍草,不能达到古书上的要求,找不到长满百茎长一丈的。寻取八十茎以上、八尺长的,就难得了。人民喜好用卦的,找到满六十茎以上、长满六尺的,就可以用了。古书说,「能得到名龟的,财物跟着就到,他家一定发大财,富到千万钱。」名龟中,第一叫「北斗龟」,二叫「南辰龟」,三叫「五星龟」,四叫「八风龟」,五叫「二十八宿龟」,六叫「日月龟」,七叫「九州龟」,八叫「玉龟」,一共八种名龟。古书所画龟图的腹下各有字,写明是哪种龟,我这里只略写出它们的名称,不画龟图。寻取这类龟,不必满一尺二寸,民间得到七八寸长的,就是宝贝了。珠玉宝器,就是藏得再深,也会透露出光芒,显现出神灵,道理和名龟到来则财富到来一样。所以玉蕴藏在山里,山上树木就得到水分,深潭有珍珠,岸上草木就不枯,就是因为得到了玉石珍珠的润泽。有名的明月珠,出产在江海里,藏在蚌中,上面趴着蛟龙。君王若能得到它,就可长保天下,四夷来服。有谁能得到百茎的蓍草,同时又得到它下面的神龟用来占卜,那就能百问百应,足以决定吉凶。

神龟出在长江水中,庐江郡每年按时给太卜官送去一尺二寸的活龟二十个。太卜官在吉日剔取龟的腹甲。龟活一千岁纔能长到一尺二寸长。君王调兵遣将,必先在庙堂上钻龟占卜以定吉凶。现·在高庙中有一个龟室,藏着这种龟,并看做神宝。

古代占卜书说:「断取龟的前足臑骨穿起来佩带在身上,在室内西北角悬挂一只龟,这样,走进深山老林时就不会迷惑。」我做郎时,看过《万毕石朱方》,书中说:「在江南嘉林中有神龟。嘉林地方,没有虎狼类猛兽,鸱枭类恶鸟,没有毒草,野火烧不到,樵夫砍柴足迹不到,所以叫嘉林。龟在嘉林中,常在芳莲上筑巢。它的胁上写着字:‘甲子重光,得到我的,原是平民百姓的,可以成为官长;原是诸侯的,可以成为帝王。’在白蛇蟠杅林中寻取龟的人,都是斋戒了以后专程等候,就象专程等待别人来报信一样,同时敬酒祈祷,披散头发行礼,这样连续三天,纔能得到龟。」由此看来,寻取龟的仪式多么庄严隆重!所以,对龟能不非常敬重吗?

有一位南方老人用龟垫床脚,过了二十多年,老人去世,移开床脚,龟还依然活着。这是因为龟具有一种特殊的调节呼吸的方法。有人问:「龟的神通这样大,但为什么太卜官得到活龟总是杀了剔取其甲呢?」不久以前,长江边上有个人得到一只名龟,养在家里,因此家里发了大财。和人商量,要把龟放了。人教他别放,杀了。说放了,家要衰败。龟给他托梦说:「把我放到水里去,不要杀我。」这家人到底把龟杀了。杀龟之后,这家主人死了,家庭也倒了霉。人民和君王处理事情应遵循的办法不一样。老百姓得到名龟,看来好像不应当杀。根据古代惯例来说,圣明君王得到名龟都是杀了,供占卜用。

宋元王时得到一只龟,也杀掉用了。现·在谨把此事接写在下面,供有兴趣的人阅读参考。

宋元王二年,长江之神派遣神龟出使黄河。神龟游到泉阳,被打渔人豫且用网捞起来关在笼子里。半夜里,神龟托梦给宋元王说:「我奉长江神之命出使黄河。鱼网挡住我的去路。泉阳的豫且捉住了我,我走不掉。身处患难之中,无处求告。听说您的德义,所以来向您求救。」元王听罢一惊,醒了。马上召来博士卫平商量:「刚纔我梦见一个男子,伸着脖子,长长的头,身穿带刺绣的黑衣,乘着辎车,来给我托梦。他说:‘我奉长江神之命出使黄河。鱼网挡住我的去路。泉阳的豫且捉住了我,我走不掉。身处患难之中,无处求告。听说您有德义,所以来向您求救。’这来托梦的是什么东西呢?」卫平拿起式,仰天察看月光,观测北斗星斗柄的指向;估量太阳运行位置。先测定东、西、北、南方位,又测定东南、西南、西北、东北方位,于是布列好八卦。考察其中吉凶预兆,首先发现龟的形象。于是对元王说:「昨夜是壬子日,太阳行至牵牛宿。正是河水大会,鬼神相谋的时候。银河正处于南北走向的时候。长江黄河之神原先有约,南风开始吹的时候,长江神使者先来拜会黄河神。现在天象是白云堵塞了银河,什么东西也无法航行了。北斗斗柄又指向太阳所在星官,这是说长江神使者被囚禁了。您梦见的穿黑衣裳而乘辎车的男子,那是龟。请您马上派人去找。」王说:「好。」

于是王就派人乘车急去询问泉阳令:「你县有几家渔民?谁的名字叫豫且?豫且捉到了龟,龟托梦给王,所以王叫我来找龟。」泉阳令就叫县吏查阅户籍簿和地区,发现本县河边渔民五十五家,上游地区住着一个渔民叫豫且。泉阳令说:「好。」就和使者乘车急忙找到豫且说:「昨天夜里你打鱼打到了什么?」豫且说:「半夜时候一提网捉到了一只龟。」使者说:「现在龟在哪里?」回答说:「关在笼子里。」使者说:「王知道你捉到了龟,所以叫我来找龟。」豫且说:「好。」就用绳拴绑了龟,从笼里提出来,献给使者。

使者带龟上车驶出泉阳城门。这是白天,但又是风又是雨,一片昏暗。青黄五彩云罩在上空,接着雷电大作,风吹送车子前行。进了国都端门,在车厢房前取出龟。那龟身如流水,润泽有光。望见元王,伸开脖子往前爬,爬三步停住,又缩回脖子后退到原处。元王见了奇怪,问卫平说:「龟见了我,伸开脖子往前爬,有什么目的呢?缩回脖子退到原处,又表示什么意思?」卫平回答:「龟在患难中,整夜被囚禁,王有德义,派人解救它出来。现在伸脖子向前爬,是表示感谢,缩脖子后退,是希望尽快离开。」元王说:「好啊!这龟神灵到这种地步,不可长期扣留它,立即派人驾车送龟,别让它耽误了出使期限。」

卫平回答说:「龟是天下之宝,先得此龟的为天子,而且十言十灵,十战十胜。它生于深渊,长于黄土,知晓天道,明白上古以来大事。漫游三千年,不出它应游的地域。安详平稳,从容端庄,行动自然,不用拙力。寿命超过天地,没有谁知道它的寿命极限。它顺随万物变化,四时变化着体色。平时自己藏在一边,爬伏在那里不喫东西。春天呈现青色,夏天变为黄色,秋天呈为白色,冬天变成黑色。它懂得阴阳,精晓刑德。预知利害,明察祸福。卜问了它,则说话无失误,作战得胜利,王能宝藏住它,诸侯都得降服。王不要放走他,用它来安定国家。」

元王说:「这龟很有神灵,从天上降下来,陷在深渊。在患难中。认为我贤明,敦厚而忠信,所以来求救于我。如果不放走它,我也成了一个渔人了。渔人看重它的肉,我贪图它的神力,臣下不仁,君上无德。君臣无礼,国家还有什么福?我不忍心这样办,为什么不放掉它!」

卫平回答说:「不是这样,我听说,大恩德不会得到报答,贵重之物寄存出去得不到归还,现在天赐宝物你不接受,天就要夺回它的宝物了。这龟周游天下还要再回归原住地去,它上达苍天,下至大地,走遍九州,也未曾受过辱,也未遇到阻拦。而现在到了泉阳,打鱼的却折辱了它,把它囚禁起来。王虽然施大恩放了它,长江黄河之神必怒,一定会设法报仇。龟自己认为被侵害了,要和神合谋报复。那时将淫雨不晴,大水泛滥无法治理。或者制造枯旱,大风扬尘,蝗虫突然出现,百姓错过农时。王施行了放龟的仁义,而天的惩罚必然降临。这并非别的原因,祸害出在龟身上。以后您就是后悔,难道还来得及吗?王别放掉龟啊。」

元王感叹地说:「这拦劫人家使者,破坏别人计划,不算是凶暴吗?夺取别人的东西,当作自己的宝物,这不算强横吗?我听说,凶暴地夺来的东西,必然要被人凶暴地夺去;强抢别人东西,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桀纣都是凶暴强横不讲理的,自己被杀死,国家也亡了。如果我听了你的建议,这就丧失了仁义名声而有了凶暴强横不讲理行为。长江黄河之神将成为仁义的汤武,我将成为凶暴强横而被征伐的桀纣。没看到什么好处,恐怕要陷进灾祸。我拿不定这个主意,怎么能奉事好这个宝物,赶快驾车送龟走,不要让它在此久留。」

卫平回答说:「不是这样,王不要耽心。天地之间,有的地方石头堆石头,堆成了山,虽然高耸,并不坍塌,大地能得平安。所以说,有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危险,却很平安;看起来很轻,却搬移不动。有的忠厚老实,并不如大言欺诈的人;有的面貌丑恶,却适合于做大官;有的漂亮,却成为危害大众的祸根。这些现象,不是神和圣人,说不清楚。春夏秋冬,有时热有时冷。冷热并不互融,而相互冲突区别。同一年内,有不同季节,这是根据四时冷热不同确定的。所以让植物春天出生,夏天成长,秋天要收获,冬天就收藏。有时要行仁义,有时要施强暴。强暴有目标,仁义有时机。万物都是这样,不可胜言。大王请接受我的建议,让我彻底说清楚。根据天的五种颜色,可以辨别白天黑夜。根据地生的五谷,可以分辨好坏植物。当初人民不懂得这样辨别,和禽兽一样。住在山谷洞穴里,不懂得种田,天下灾祸频生,阴阳季节混乱。匆匆忙忙过日子,大家都是这样,不会区分黑白善恶。妖孽常常出现,人民一代代勉强传留下来。后来圣人区分万物生存特点,使他们互相不做侵害。禽兽有牝有牡,把它们放到山里;鸟有雌有雄,都把它们放进树林、水边;带甲壳生物,安置在溪谷。所以管理人民,就为他们建立城郭,城内设立街巷,城外开辟田畦通路。根据夫妻男女,给他们田宅、房屋。建立户籍,一一登记其姓名。设立官吏,用爵位俸禄予以鼓励。种桑麻有衣穿,种五谷有饭喫。人民辛勤耕作,于是能喫到想喫的东西,看到想看的东西。穿到想穿的东西。由此可见,舍弃强力,就没有成果。所以,种地的不用强力,粮食不能丰收;商人不用强力,赚不到钱;妇女不用强力,布就织不好;当官的不用强力,就没有威势;大将不用强力,兵不听令;侯王不用强力,到死也没有大名。所以说,施用强力,是事业的起点,是当然的道理,是万物的法则。从施用强力入手,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大王如果不同意这个看法,您难道没听说过,那带有野雉雕饰的玉匣,本出自昆山;明月之珠,本出于四海;凿雕昆山之石成为玉匣,割剥海中之蚌取出明月之珠传卖于市;圣人得到匣珠,当作大宝。得大宝的,就成了天子。现在您自认为凶暴了,其实赶不上那凿昆山之石的。那些制匣取珠的没有错,宝藏匣珠的没有祸。现在龟因出使而碰网,被渔人抓获,又托梦给您自我介绍,这是国家之宝,您担什么心呢?」

元王说:「不是这样。我听说,谏诤是国之福,阿谀是国之祸。君主听从阿谀奉承,是愚昧胡涂,虽然一般道理是这样,但祸也不会无缘无故降,福也不会随便就来。天气地气相合,生出各种财富。阴阳各有界限,不偏离四时。一年十二个月,用夏至冬至定其周期。圣人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没有灾难。明王运用这个规律,没人敢来欺骗。所以,福的来到,是人自己创造的;灾难降临,是人自己招致的。祸福可能性同时存在,刑德互相关联。圣人辨察它们,预测吉凶。桀纣时,和天争功,阻遏鬼神,使它们不能通显其灵。这本来已经是无道了,而谄谀之臣又多。桀有谀臣,名叫赵梁。教桀作无道之事,怂恿他贪婪凶狠。把汤囚进夏台,杀害关龙逢。左右大臣怕死,都在一旁苟且偷生阿谀逢迎。国势危如累卵,却都说无妨。赞美欢呼万岁,或者说国运远没有完结。蔽遮桀的耳目,和他一起自欺欺人。汤终于伐桀,桀身死,夏灭亡。听信谀臣,自己倒了霉。《春秋》写明了这段史实,使人至今不忘。纣有谀臣,名叫左强。浮夸不实,自诩目测能力强,不必籍助规矩绳墨就能设计施工,教纣筑造象廊。高达于天,室内又陈设玉床犀玉之器,用象牙筷子喫饭。剖圣人比干的心,砍断壮士的小腿。箕子怕死,披头散发装疯。纣王杀周太子历,囚禁周文王昌。投进石头屋子,打算从早到晚囚禁。阴兢救出文王,和他一起逃亡到周国。文王得到太公望,发动军队和纣作战。文王病死,大臣用车载着文王尸首前进。太子发代替文王统帅军队,号为武王。和纣在牧野大战,在华山之南击溃纣军。纣不能胜,败退回去,武王把他围在象廊。纣自杀在宣室,死后得不到安葬。头被砍下悬挂在车上,四匹马拉着车子走。我想到桀纣遭遇,肚子里如有开水滚沸。他们都曾富有天下贵为天子,但太骄傲。贪得无厌,办事就好高务远。贪婪凶狠而又骄慢。不用忠诚老实人,听信阿谀之臣,于是被天下耻笑。现在我的国家处在诸侯之间,简直小得如秋毫。办事一有不当之处,怎能逃脱灭亡下场。」

卫平回答:「不是这样。黄河虽然神灵贤明,赶不上昆仑山;长江虽然水源通畅,不如四海浩荡。昆仑山四海,人还夺取其宝呢。诸侯争夺那些宝物,有时因此引起战争。小国被灭亡,大国遭遇危险。为了这些宝物而杀人父兄,虏人妻儿,割裂国土,毁人宗庙。攻战争夺,这就是强暴。所以说,夺取时应用强暴,统治时应用文理,不违背四季天时,总是亲近贤士;顺应阴阳变化,借助鬼神作用;了解协调与天地关系,与天地为友。诸侯来归服,人民富裕愉快。国家民户安宁,与社会一起开创新局面。汤武这样做,于是取得天下之位;《春秋》记载了这些事,作为办事楷模。王不自比汤武,却自比桀纣。桀纣施行强暴,是把强暴看成永恒持续,不需要用仁义补充的办法。桀修瓦屋,纣建象廊。还征收丝絮用为燃料,一心要耗费人民资财。税敛没有限度,杀人没有标准。杀了人民的牲畜,用熟皮做成袋。皮袋装牲畜血,悬挂起来带领人用箭射,和天帝争强。搅乱四时顺序,在祭祀鬼神之前抢先品尝四时产品。有人谏止,就被杀死;只有谀臣,侍在身旁。圣人躲了,百姓不敢外出。天气多次干旱,国家多有妖异。年年有螟虫,五谷长不熟。人民不能安居,鬼神不能享用。大风天天刮,白天一片暗。日蚀又月蚀,熄灭无光亮。群星天上乱走,全然没有规律。从这些现象看,怎么能够久长?纵然没有汤武,按时运来说也应当灭亡。所以汤伐桀,武王克纣,是那个时势造成的。他们由此当了天子,子孙相续;终身无灾,后世赞颂,直到今天不停。这都是根据时势行动,按照事理要求须强就强,纔成就了他们帝王之业。现在,这个龟是大宝,为圣人出使,传给了贤明的王。它行动不用手足,雷电带着它,风雨护送它,流水浮涌它前进。侯王有德的,纔能遇到它。现在王有德,遇到这个宝,却恐惧不敢接受;王如把龟放走,宋国必然有灾。以后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元王听了,大为高兴起来。于是元王对着太阳拜谢上天,拜了两次,接受了龟。选择吉日斋戒,认为甲乙两日最吉。于是杀了白雉和黑羊;在祭坛中央用血灌龟。用刀解剖,龟甲没有弄残。又用酒肉祭祀一遍,剔出腹肠。然后用荆枝烧灼,求兆。坚持要烧出兆纹来。果然兆纹显现,条理清楚。叫卜官占视,所说的都很恰当。国家藏有如此重宝,消息径直传到国外。于是杀牛取皮,蒙在郑国产的桐木上作成战鼓。分别草木特性作成各种武器。打起仗来,无人是元王对手。元王时候,卫平做宋国的相,宋国力量在天下最强,这都是龟的神力。

所以说,龟虽有大到能托梦于元王的神灵,但却不能自己逃出渔人的笼子。自己能够每言必灵,却不能通使于黄河,还报长江。本领大到让别人战必胜攻必取,却不能使自己避开刀锋,免除被宰剥的灾难。非凡聪明能先知未来,迅速看出祸福,却不能让卫平不向宋元王说出不利于己的那番话。预言事情,无不周全,及于自身,却被拘禁不得解脱;事情一到个人头上就无法避害趋利,要贤能本领又有什么用?不过,话要说回来,贤只是指他有贤的一面,一般人也是这样。所以说,视力好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听力好也有听不到的方面;人的本领再大,也不能在同时既用左手画方又用右手画圆;日月明亮,却有时要被浮云遮挡。羿号称射箭技艺高,也有不如雄渠、蠭门之处;禹号称善辨多智,却不能胜过鬼神。地柱折断过,天本来也没有椽,又为什么要对人求全责备?孔子听了神龟和宋元王的事之后,说:「神龟能知道事情吉凶,但自己只有一副中空的空骨架。太阳能普施恩德君临天下,却受三只脚乌鸦的欺侮。月亮能动用刑罚辅佐太阳,却被蛤蟆啃咬。刺猬被喜鹊欺辱,有神通的腾蛇却不是蜈蚣的对手。竹子外面有节有段,里面却是又直又空;松柏是百木之长,却被栽在大门旁充当卫士。日辰也不能周全,所以有孤有虚。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事情有时进展快,有时进展慢。物品性能有局限,也有其专门擅长。网孔有时显得太细密,也有时显得太粗疏。人有贵过他人之处,也有不如人的地方。怎么办纔好呢?怎样做纔全面周到呢?天还不能十全十美呢,所以世人盖屋,少放三块瓦以便安放房栋,表示不是十全十美,以便和天的不十全十美相适应。天下万物有差异,事物都因为有所不全纔得以生存于世间。」褚先生说:渔人提网捉到了神龟,龟自己托梦给宋元王,宋元王召博士卫平把梦见龟的情形告诉他,卫平拿起式推算,确定日月位置,分辨星官关系,推测吉凶,看出龟和所观测推算的形象相同,卫平力劝元王留住神龟作为国宝,这件事真好啊。古时候谈到卜筮必然称道龟,因为龟有灵验好名声,由来悠久了。我因此写下这篇传记。

评析

《龟策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史记·龟策列传》是专记卜筮活动的类传。「龟策」是指龟甲和蓍草,古人用它来占卜吉凶。《礼记·曲礼上》曰:「龟为卜,策为筮」。说明古时卜用龟甲,筮用蓍草。《太史公自序》曰:「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作《龟策列传》」。它指明了写作此篇的动机与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