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五题·台城
[唐代] 刘禹锡
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
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
译文

台城中的六朝君主竞相豪华,结绮楼临春阁的建造最豪奢。

如今千门万户都长满了野草,只因陈后主那曲玉树后庭花。

注释

台城:六朝时的禁城。宋·洪迈《容斋续笔·台城少城》:“晋宋间谓朝廷禁省为台,故称禁城为台城。”按,晋之“台城”,在今南京市鸡鸣山南乾河沿北,其地本三国吴后苑城,东晋成帝时改建作新宫,遂为宫城。

六代:即六朝,指建都在金陵(今江苏南京)的吴、东晋、宋、齐、梁、陈这六个相继的朝代。

豪华:犹言铺张奢侈。《南史·鲍泉传》:“(鲍泉)后为通直侍郎。常乘高幰车,从数十左右,伞盖服玩甚精……都下少年遂为口实,见尚豪华人,相戏曰:‘鲍通直复是何许人,而得如此。’”

结绮(qǐ)临春:结绮阁和临春阁,陈后主(陈叔宝)建造的两座穷极奢华的楼阁。南朝陈后主至德二年(公元584年),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丈,并数十间,窗牖、壁带之类皆以沉檀香木为之,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其服玩之属,瑰奇珍丽,穷极奢华,近古所未有。后主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居望仙阁,并复道交相往来。见《陈书·皇后传·后主张贵妃》。宋·王安石《金陵绝句·其二》:“结绮临春歌舞池,荒蹊狭巷两三家。”

万户千门:形容屋宇深广。清·蒲松龄《聊斋志异·莲花公主》:“转过墙屋,导至一处,叠阁重楼,万椽相接,曲折而行。觉万户千门,迥非人世。”此诗中指宏伟豪华的结绮阁、临春阁、望仙阁等楼阁。

只缘:只因为。唐·任华《杂言寄杜拾遗》诗:“只缘汲黯好直言,遂使安仁却为掾。”

后庭花:乐府清商曲吴声歌曲名。唐为教坊曲名。本名《玉树后庭花》,南朝陈后主制。其辞轻荡,而其音甚哀,故后多用以称亡国之音。唐·杜牧《泊秦淮》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赏析

这是一首咏叹调怀古诗,以古都金陵的核心──台城这一六朝帝王起居临政的地方为题,寄托了吊古伤今的无限感慨。

首句总写台城,综言六代,是一幅鸟瞰图。“六代竞豪华”,乍看只是叙事,但前面冠以“台城”,便立刻使人联想到当年金陵王气,今日断瓦颓垣,这就有了形象。“豪华”之前,着一“竞”字,直贯六朝三百多年历史及先后登基的近四十位帝王。“竞”当然不是直观形象,但用它来点化“豪华”,使之化成了无数幅争奇斗巧、富丽堂皇的六代皇宫图,它比单幅图画提供的形象更为丰满。

次句在画面上突出了结绮、临春两座凌空高楼(还应包括另一座“望仙阁”在内)。“事最奢”是承上“豪华”而发的议论,“最”字接“竞”字,其奢为六朝之“最”,可说登峰造极,那么陈后主的下场就不言而喻了。这一句看起来写两座高楼,而议论融化在形象中了。这两座高楼,虽然只是静止的形象,但诗句却能引起读者对楼台中人和事的联翩浮想。似见帘幕重重之内,香雾缥缈之中,舞影翩翩,轻歌阵阵,陈后主与妖姬艳女们正在纵情作乐。诗的容量就因“结绮临春”引起的联想而更加扩展了。

第三句记楼台今昔。眼前野草丛生,满目疮痍,这与当年“万户千门”的繁华景象形成多么强烈的对比。一个“成”字,给人以转瞬即逝之感。数百年前的盛景,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野草,其中极富深意。

结句论述陈后主失国因由,诗人改用听觉形象来表达,在“千门万户成野草”的凄凉情景中,营造了一种隐约可闻《玉树后庭花》的乐曲在空际回荡的氛围。这乐曲引人联想到当年翠袖红毡,缓歌曼舞的场面,不禁使人对这一幕幕历史悲剧发出深沉的感叹。

怀古诗往往要抒发议论的,但这首诗不作抽象的议论,而是把议论和具体形象结合在一起,唤起人们丰富的联想。让严肃的历史教训化作接目摇心的具体形象,使诗句具有无限情韵,发人深思,引人遐想。这样就避免了以枯燥的议论讥评古人古事,而增强了诗歌的艺术美感。

评析

这首怀古诗通过对陈后主的奢侈荒淫生活以及六朝繁华景象转瞬即逝的描写,总结了一代兴亡的教训,抒发了回顾历史的感伤情怀,既有怀古伤今之情,亦有以古劝今之意,体现了诗人忧国忧民之情。全诗把议论和具体形象结合起来,以巧妙的方式表达了诗人在国势衰微之际对于高层统治者的讽谏之意。

辑评

五代·韦縠《才调集》:陈亡,则江南王气尽矣。首句自六代说起,不止伤陈叔宝也。六朝尽于陈亡,末句可叹可恨。

近代·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按禹锡《金陵五题》,此所录三首,皆有惩前毖后之意。诗人见盛衰无常,而角其盛时,恣情逸乐之帝王及豪门贵族,曾不知警戒,大可悯伤,故借往事再三唱叹,冀今人知所畏惮而稍加敛抑也。否则古人兴废成败与诗人何关,而往复低问如此。

现代·沈祖棻《唐人七绝诗浅释》:前两句夹叙夹议,后两句以具体的形象作出强烈对比。“万户千门”承上“结绮临春”来。诗人说“一曲《后庭花》”断送了金陵最后一个王朝,当然不是指这支曲子本身,而是指这支曲子所代表的陈后主的整个逸乐沉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