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田居(其二)
[晋朝] 陶渊明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
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
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
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
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
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译文

我住在郊野外很少交住,僻巷里难闻到车马声响。

白天里经常地关闭柴门,独处在空室中不生杂想。

偏远的村落里人情淳厚,拨开草丛不时互相来往。

相见时不谈论世俗之事,只说道桑麻的生长情况。

我种植的桑麻不断长高,我开垦的土地日益增广。

常担心严霜雪突然早降,使桑麻也像那零落草莽。

注释

野外:郊野。

罕:少。

人事:指和俗人结交往来的事。陶渊明诗里的「人事」、「人境」都有贬义,「人事」即「俗事」,「人境」即「尘世」。

穷巷:偏僻的里巷。

轮鞅(yāng):指车马。鞅,马驾车时套在颈上的皮带。

白日:白天。

荆扉:柴门。

尘想:世俗的观念。

时复:有时又。

墟曲:乡野。曲,隐僻的地方。

披:拨开。

杂言:尘杂之言,指仕宦求禄等言论。

但道:只说。

霰(xiàn):小雪粒。

莽(mǎng):草。

赏析

这首诗集中地描写了归田之后的日常生活与自适心境,诗意脉络清楚,结构次第有序。开头四句为此诗的首层,它从正面写「静」。在这四句中,诗人反复用「野外」、「穷巷」、「荆扉」、「虚室」来反复强调乡居的清贫,暗示出自己抱贫守志的高洁之心,叙说归隐郊野之后,罕与尘世往来,了却心头尘俗之想。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诗人「久在樊笼」之后,终于回归田园,他摆脱了「怀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的仕官生活,就极少有世俗的交际应酬,也极少有车马贵客——官场中人造访的情景,他总算又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宁静。诗句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片自得之意,那正是摆脱了官场的机巧,清除了尘俗的应酬「复得返自然」之后的深切感受。

「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在「白日」大好的时光,可以自由地掩起柴门,把自己关在虚空安静的居室里,让那些往昔曾萦绕于心间令人烦恼的尘俗杂念,彻底断绝。那道虚掩的柴门,那间幽静的居室,已经把尘世的一切喧嚣,一切俗念都远远地摒弃了。

下面四句为此诗的中层,着意描写田园生活的动态,继说与之交往者都是农夫,相谈的都是桑麻。与上层的静态相呼应,充满一种纯朴的动人氛围。

「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披草」一词浅俗到家,但用于此处则极为传神,既写出其田园的质朴,又暗与上层「轮鞅」相对照。诗人钟情于与农夫「披草往来」,而疏远于与官吏「轮鞅」交游,其自我肖像已在其中。

「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诗人也并非总是独坐「虚室」之中,他时常和乡邻们共话桑麻。然而,在诗人看来,与纯朴的农人披草来往,绝不同于官场应酬,不是他所厌恶的「人事」;一起谈论桑麻生长的情况,绝对不同于计较官场浮沉,不是他所厌恶的「杂言」。所以,不管是「披草共来往」,还是「但话桑麻长」,诗人与乡邻的关系显得那么友好淳厚。与充满了权诈虚伪的官场相比,这里人与人的关系是清澄明净的。

最后四句是此诗的末层,说明了作者此时心中亦乐亦忧的乃是作物与耕地。

「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庄稼一天天生长,开辟的荒土越来越多,令人喜悦。在这两句中,诗人已抛开了「士人」的身份,完全向着劳动人民的方向转化。

「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这句紧接上句,农民生怕自己的辛勤劳动,毁于一旦,心怀恐惧。然而,这里的一喜一惧,并非「尘想」杂念;相反,这单纯的喜惧,正反映着经历过乡居劳作的洗涤,诗人的心灵变得明澈了,感情变得淳朴了。

首中末三层内容前后紧密相连,层层向前推进,从而将个有静有动的整体田园生活,把个有乐有忧的诗人全部心境,活生生地展现了出来,归隐后的作者形象鲜亮亮地跃然于纸上。

质朴无华的语言、悠然自在的语调,叙述了乡居生活的日常片断,写出了乡村的幽静及自己心境的恬静。而在这一片「静」的境界中,流荡着一种古朴淳厚的情味。诗人在这里描绘的正是这样一个宁静谐美的理想天地。

评析

此诗是晋末宋初大诗人陶渊明创作的组诗《归园田居》五首的第二首。这首诗着意写出乡居生活的宁静,以朴实无华的语言不加雕饰地描绘出一个宁静纯美的天地,表现了乡村的幽静和作者心境的恬淡。

辑评

清代王夫之《古诗评选》:平淡之于诗自为一体。

现代龚望《陶渊明集评议》:布置悠悠而有转折,妙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