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欲
[唐代] 李商隐
人欲天从竟不疑,莫言圆盖便无私。
秦中已久乌头白,却是君王未备知。
译文

人欲天从这样的观念,竟然从来无人怀疑。相信谁也不能保证,天地永远公正无私。

燕太子丹为质于秦国,秦王清楚说明,只要乌头转白就可以回去。可是啊!乌头早已转白了,难道是君王尚未尽知?

注释

《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太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圆盖:啧缺指天。出宋忖玉《大言赋》。

乌头白:比喻不可能出现的事。战国末銮年,燕国太子丹在秦国当人质,与秦王政发生冲突被囚禁起来,太子丹请求放他回国。秦王说:“乌头白,马生角,乃许耳。”太子丹只好仰天长叹,可能是上天有眼,牢房外飞来一只白头乌鸦,秦王只好遣送太子丹回国。

赏析

诗写诗人气愤填膺,以怒不可遏的笔触,戳穿天从人欲、上天无私的骗局,指斥朝廷听信谗言,陷害忠良。言词激烈哀怨极深。李商隐长期在外做幕僚,备受艰辛,日日思归,望眼欲穿,怨恨无极,君亦无知,天亦无公,故有此诅咒之辞,或者也是在为被贬斥和遭迫害的会昌将相鸣不平,未必是针对某人某事而发。

一二句谓自古以来都说天随人愿,世人竟然深信不疑,其实大谬不然也;勿言苍天最公道,天亦有私心也。天地本无私,人类则一定有私,人类之中的君主,自然难免有私。作者之意本想要说君主有私,却未便明说,便只好说“莫言圆盖便无私”。

三四句谓秦地之乌早已白头,人尽知之,而君王昏昏然竟不知也。李商隐用燕太子丹的事迹来反衬自己的境遇,上天是听到了燕丹的请求,确实是符合“人欲天从”的说法。但是李商隐的头发早已花白,上天却为何不让他这充满道德才学的人,为皇帝所知晓,成为辅弼之臣。这样看来,“人欲天从”的说法不过是虚妄而已。

此诗包含了激烈的政治讽刺之意,也蕴含着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思想。天是无意识的,认为“天”是有意识的存在是人认识能力处在较为原始阶段的看法。李商隐从个人的遭际出发,否定了这种说法。但是,不能就此简单否定“人欲天从”的说法实际上,所谓的“天”代表的是客观规律的存在,而人民意志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政治学意义上的“客观规律”。如果统治者不呼应人民的愿望,那么百姓就会揭竿而起推翻他的统治。李商隐的错误在于以“个人意志”代替“大众意志”,这是他不能获得“上苍”垂青的缘由。

评析

此诗一二句写自古以来都说天随人愿,世人竟然深信不疑,这其实错误的观念;三四句说秦地之乌早已白头人尽知之,而君王昏昏然竟不知,用燕太子丹的事迹来反衬自己的境遇。全诗言词激烈哀怨极深,其笔触气愤填膺、怒不可遏,也蕴含着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思想。

辑评

清·何焯:此必行役既久,而切求归之思,故云。(《义门读书记》)

清·程梦星:燕太子丹为质于秦,唐时绝无相类之事。义山作此,或不得志于幕官,求归不得之寄慨也。“君王”二字,不必过拘,仅借其事以发羁怀耳。玩《楚泽》诗“刘桢元抱病,虞寄数辞官”,求归之证也。(《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卷上)

清·徐夔:诗似为赞皇崖州时作。赞皇之贬,当时有深快之者,如飞卿题卫公诗二首,痛诋之至,所谓“人欲天从”也。(张采田《玉谿生年谱会笺》引)

清·屈复:乌头久白,怨非一日,而君王未知,故致叹于视天梦梦也。(《玉溪生诗意》卷七)

清·朱彝尊:哀怨深矣。(《沈辑评本》)

清·姚培谦:此言人心之难回也。大抵人能胜天时,善恶两途皆有。(分体笺注《李义山诗集》卷十四)

清·纪昀:(首句)“不疑”当作“可疑”。(《沈辑评本》)

清·纪昀:词意浅拙。(沈辑评)前二句不成语,后二句亦浅直。(《抄诗或问》)

清·冯浩:“人欲天从”,无私而竟有私矣。世间必无之事,乃竟有之意外。惟巧为自掩,故无由觉也,可叹深矣。与下二首(按《昊宫》《可叹》)同。(《玉谿生诗集笺注》卷三)

清·冯浩:可叹深矣。(《玉谿生诗集笺注》卷三)

清·张采田:二句盖言天意皆知其(卫公)冤,而无如吾君为群小所蒙,至死不悟也。(徐夔)说似可从。寓意难解……此类诸诗,所含比兴之义太广,终不如阙疑为愈耳……与《吴宫》《可叹》不同,冯说似误。又按,近见徐龙友《李义山集》批本,龙友名夔,何义门弟子,所解大同义门,间出新意,非僻即谬。此解颇较冯说深警。(《玉谿生年谱会笺》)

清·张采田:玉溪诗往往有此种不加修饰语,其原亦出于少陵,赖骨格苍竦,故不觉讨厌耳。纪氏谓“词意浅拙”,过已!作“不疑”方与下句“无私”意合,改此一字,即可知纪氏阅诗之鲁莽矣。此诗必有所刺,然非艳情亦非讥人帷簿之事。冯氏泥“人欲”二字,谓与《可叹》篇同旨,大误。《可叹》一首盖自叹遇合之作,馀已细为笺解矣,与此诗命意相去天壤,安得比而同之哉!(《李义山诗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