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五代十国] 李煜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译文

红红的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了,透过帘幕照进宫内,可从昨夜便开始的舞乐狂欢还没结束,宫女们鱼贯而入,挨个儿将金炉里快要燃尽的檀香,重新添加上,她们训练有素而又轻盈的莲步,是不会把那些铺设在地上的红色锦缎弄皱的。

那是一位漂亮美丽的舞者,还在酣舞不止,脚步都有些不稳了,那发髻的金钗儿都倾斜着,还在来回摆动。怪不得她有点脚步不稳,一定昨夜喝了太多的酒,这会儿酒劲儿还没过呢。她时不时拈起花儿来嗅嗅,是为了想让花的香味使自己清醒一下,她那卧鱼嗅花的身段,真美。跟贵妃娘娘醉酒时是一样的,你看,她还在静听其他宫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箫鼓奏乐的声音。

注释

浣溪沙:词牌名。原为唐代教坊曲,《金奁集》入「黄钟宫」,《张子野词》入「中吕宫」。最早采用此调的是唐人韩偓(wò),通常以其词《浣溪沙·宿醉离愁慢髻鬟》为正体,另有四种变体。正体双调,四十二字,上阕三句,三平韵;下阕三句,两平韵;过阕二句多用对偶。此调音节明快,为婉约、豪放两派词人所常用。别有《摊破浣溪沙》,又名《山花子》,上下阕各增三字,韵全同。

红日:《诗话总龟》、《西清诗话》、《类说》、《诗人玉屑》等本中均作「帘日」。

三丈透:指太阳升起已有三丈多高,这里指太阳升起的高度,是虚数,不是实数。透,透过。

金炉:铜制香炉。《诗话总龟》中作「佳人」。

次第:依次。唐·刘禹锡《秋江晚泊》诗中有「暮霞千万状,宾鸿次第飞」之句。

香兽:以炭屑为末,匀和香料制成各种兽形的燃料。始用于晋代羊祜,《晋书·羊祜传》有记载。

红锦地衣:红色锦缎制成的地毯。地衣,古时铺在地上的纺织品,即地毯。

随步皱:指金锦织成的地衣随人的舞步的移动而打皱,皱,明刻本《类说·卷三十四》误作「雏」。

「红锦地衣随步皱」句:此用以形容舞女舞蹈时红锦地毯随着舞女旋转打皱的情形。

佳人:美女,这里指善于起舞的宫女。汉·司马相如《长门赋》中有句:「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足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舞点:按照音乐的节拍舞完了一支曲调。萧本二主词作「舞急」;吕本二主词作「舞黠」;《诗话总龟》、《西清诗话》、诗人玉屑》中均作「舞彻」。点,音乐的节拍。

金钗:又称「金雀钗」,古代妇女头饰的一种。

溜:滑落。

金钗溜:头上的金钗滑落了。

酒恶(ě):《诗话总龟》中作「酒渥」。亦称「中酒」,指喝酒至微醉。这是当时方言。宋·赵令《侯鲭录·卷八中》云:「金陵人谓『中酒』曰『酒恶』,则知李后主诗云『酒恶时拈花蕊嗅』,用乡人语也。」

时拈(niān):常常拈取。拈,侯本二主词、吴本二主词中均作「沾」。《扪虱新语》中作「将」。

别殿:古代帝王所居正殿以外的宫殿。唐·王勃《春思赋》中有句:「洛阳宫城纷合沓,离房别殿花周匝。」

遥闻:《西清诗话》、《类说》、《扪虱新话》中引《古今诗话》、《诗话总龟》、《诗人玉屑》作「微闻」。

箫:竹制管乐器。古箫用多排竹管制成,有底;今箫只用单根竹管,不封底,直吹。

箫鼓:箫与鼓,泛指乐奏。南朝梁·江淹《别赋》中有句:「琴羽张兮箫鼓陈,燕赵歌兮伤美人。」

赏析

此词是南唐后主李煜在江南盛时对其宫中歌舞升平景况的描写。反映了李煜早期的宫廷生活。

词的上阕,是帝王奢华生活和耽于享乐的真实写照。

起言红日已高,金炉添否,是歌舞时外部环境的描写。全然是一副官贵闲人的作派。陈善《扪虱新语·卷七》:「帝王文章。自有一般富贵气象。」此不虚言。据史书记载后主宫中非常官丽堂皇。如《五国故事》中说李煜:「尝于宫中以销金罗幕其壁,以白银钉瑇瑁而押之。又以绿钢刷隔眼,糊以红罗,种梅花于其外。又以花间设画小本亭子,才容二人。煜与爱姬周氏对酌于其中,如是数处。」又,宋·陶谷《清异录》卷上记载:「李后主每春盛时,梁栋窗壁柱拱阶砌,并作隔简密插杂花,榜曰锦洞天。」其宫中焚香之器名目繁多,奢华之极。但作者在此词只用此两句巧妙地描写作者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生活画面。「三丈透」言为时不早,其慵懒轻松的情态仿佛想见。「金炉」、「香兽」等已并非—般人家轻易置得。又何况是「次第添」。其中可料知歌舞进行已久,排场亦大。但主人对这些花销用度并不吝惜。通宵达旦的歌舞,奢丽浮华的器具,放浪不拘的宫廷生活,在作者眼里是那样的和谐自然。这也就自然地引入下阕。

下阕的首句承上阕而来,写作者眼中佳人的舞姿,发散钗落,可以同上阕首句对应看到,歌舞一直未休,可能是夜以继日的。词人非常细心地捕捉到了歌舞场景中的两个细节「地衣皱」、「金钗溜」。随着飞速旋转的舞步红锦织成的地毯打起皱来,舞女的金钗从发髻滑落下来。「酒恶」一句,写作者已经酒醉不支,但却仍旧以花解酒,力图继续饮宴。「拈『字、「嗅」宇写酒醉时的娇态。微醉的她时而拈花带笑,嗅花为解,意犹木尽。尤见其酣嘻情趣、楚楚可怜。最后一句跳开的场面描写,从侧面反映这里的活动是如何的喧闹。从内容上看,词中反映的生活是空虚腐朽的,不仅在生活起居上一味地追求奢华,而且毫不顾及政事百姓,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享乐安逸当中。同时,作者在词中的种种作态对其本人来说,作者始终是抱着一种自得的、欣赏的态度的,作者的自我陶醉的心情甚至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得到说明——作者大概乐于或希望别人知道作者的这种生活,所以要使「别殿遥闻箫鼓奏」。从艺术上看,此词的结构严谨,技巧娴熟,语言华丽,喻象生动。上下两阕承接自然紧密,浑然一体,场面描写细腻到位,情态表现活灵活现,如「酒恶时拈花蕊嗅」一句,贴近生活,使一个醉酒享乐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尤其是「红日已高三丈透」句,更是被称为「绝唱」。

此词描写帝王享乐的词,艺术上的精美与内容上的腐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也同作者后期的词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由此可见,如果不是对这种耽于奢华生活乐而不疲,恐怕李煜也不一定会成为一个亡国之君,阶下之囚。历史的警醒也许正在于此。

评析

《浣溪沙·红日已高三丈透》是五代十国时期南唐后主李煜前期的作品,词中主要描写宫中声色豪奢、风情旖旎的奢华的生活场景。白天里举行的一场宫廷舞会,细致地刻画宫廷舞台富丽堂皇的布置,生动地写舞女们轻盈灵动的舞步和妩媚婉转的姿态。表现词人的得意心情,而客观效果却赤裸裸地暴露了南唐小朝庭的腐朽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