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傲·金陵赏心亭送王胜之龙图。王守金陵,视事一日,移南郡
[宋代] 苏轼
千古龙蟠并虎踞,从公一吊兴亡处。渺渺斜风吹细雨。芳草渡,江南父老留公住。
公驾飞车淩彩雾,红鸾骖乘青鸾驭。却讶此洲名白鹭。非吾侣,翩然欲下还飞去。
译文

「锺山龙蟠,石头虎踞」,千古金陵引起人怀归的思绪。难得陪同你凭吊这历经沧桑的兴亡之地。斜风渺渺,细雨漾濠,弥散着一片别情离愁。难忘这芳草渡口,江南父老依依惜别,恳切地把你挽留。且莫伤怀,在我的想象中,你驾着飞车穿越多彩的云霞,仙遊似地以鸾鸟为陪乘者,一路凌风驭虚而来。却讶异这里的沙洲,居然名之为白鹭,并不是适宜的栖居地。于是,翩翩然未曾歇翅,还是向别处飞去。

注释

渔家傲:词牌名,又名《渔歌子》、《渔父词》等。有用以作「十二月鼓子词」者。《清真集》入「般涉调」。明蒋氏《九宫谱目》入「中吕引子」。作为曲调,原用于佛曲、道曲。宋·吴虎臣《能改斋漫录·卷二·〈事始·八相太常引〉》:「而南方释子作《渔父》、《拨棹子》、《渔家傲》、《千秋岁》唱道之辞。」《渔家傲》词牌创调者当为北宋范文正。《乐府纪闻》:「张志和自称『烟波钓徒』,愿为浮家泛宅,往来苕(Tiáo)霅(Zhà)间,作《渔歌子》。」按张志和所作「西塞山前白鹭飞」一词,亦名《渔父词》,其调之曲拍,不传于后世。而唐宋词人,又多有《渔家乐》之作,其为描写渔人生活之词则同。至范文正乃有本调之创,题义盖与《渔家乐》无二致也。《东轩笔录》云:「范文正守边日,作《渔家傲》乐歌数曲,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颇述边镇之劳苦。欧阳公尝呼为『穷塞王』之词。及王尚书素出守平凉。文忠亦作《渔家傲》一首以送之。」故范文正创是调,明矣;惟所咏者渐涉于泛耳。按是调名取自晏同叔词之「神仙一曲渔家傲」句。如杜安世词三声叶韵,蔡申道词添字者,皆变体也。外有《十二个月鼓子词》,其十一月、十二月起句俱多一字。欧阳文忠词云:「十一月,新阳排寿宴。十二月,严凝天地闭。」欧阳圭斋词云:「十一月,都人居暖阁。十二月,都人供暖箑。」此皆因月令,故多一字,非添字体也。此调为重头曲,其基本句式为七言句,每阕实由「仄仄平平平仄仄」与「平平仄仄平平仄」句式重叠,第三句下嵌入一个三言句「平仄仄」句式组成;每句用韵,声律近于七言仄韵诗体,而仄韵密集,故于流畅中有低沉压抑之声情。

赏心亭:明吴讷钞本作「赏心台」。龙榆生笺:「《钦定大清一统志·卷五十一·〈江宁府·赏心亭〉》:『赏心亭在江宁县西下水门城上。《舆地纪胜》:「亭下临秦淮,丁谓建。下有折桞亭,张咏建。其西有白鹭亭,下瞰白鹭洲。又有二水亭,北与赏心亭相对。」《通志》有「风亭在折桞亭东,叶清臣建,又览辉亭在凤凰台侧,有宋熙宁三年残碑。」』《桯史·卷五十一·金陵无名诗》:『熙宁七年四月,王荆公罢相,镇金陵。是秋,江左大蝗,有无名子题诗赏心亭,曰:「青苗免役两妨农,天下嗷嗷怨相公。惟有蝗虫感恩德,又随钧旆过江东。」荆公一日饯客至亭上,览之不悦,命左右物色,竟莫知其为何人也。』据此则赏心亭固为当时饯别之地也。」

王胜之:龙榆生笺:「《东都记略》:『王益柔少力学,尹洙见其文,曰:「赡而不流,制而不窘,未可量也。」杜衍荐于朝,除集贤校理。苏舜钦以祠神会客事除名,益柔作坐夺职。久之,为开封推官,历知制诰,迁龙图直学士,除秘书监。出知蔡、扬、亳州、江宁应天府。』《诗集》施注:『东坡与胜之唱和,介甫时居金陵,数与坡遊,叹息谓人曰:「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朱彊村引《诗集》施注:「王胜之名益柔,河南人,枢密使晦叔子也。抗直尚气,喜论天下事。用荫入官,历知知制诰直学士院,连守大郡。至江宁才一日,移守南郡。」

「千古龙蟠并虎踞」句:傅子立注:「言金陵形象如此。李太白:『龙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古丘。』」刘尚荣按:「句出《永王东巡歌》,见《李太白诗集·卷八》」龙榆生笺:「《诗集》王注:『《寰宇记》载诸葛亮谓吴大帝曰:「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都也。」』」

兴亡处:傅子立注:「金陵,汉末六朝所都,故云『兴亡处』。」

斜风细雨:傅子立注:「张志和《渔父词》:『斜风细雨不须归。』」刘尚荣按:「词见《诗人玉屑·卷二十·〈方外·玄真子〉》。」

飞车:元延祐本、龙本作「风车」。傅子立注:「《括图志》曰:『奇肱氏能为飞车,从风远行。汤时,西风吹奇肱车至于豫州,汤破其车,不以示民。十年,西风至,乃复使作车,遣归,去王门四万里。』」刘尚荣按:「引文见于唐·欧阳率更撰《艺文类聚·卷一·〈天部·风〉》及《艺文类聚·卷七十一·〈舟车部·车〉》,字句稍异。又,宋刊《百家注分类东坡诗·卷九·〈楼阁类·金山妙髙台〉》首句注文全同傅注,谓出《帝王世纪》,待考。」

红鸾骖乘青鸾驭:傅子立注:「乘云、遊雾、驾鹤、骖鸾,皆神仙之事。」龙榆生笺:「《洽闻记》:『光武时,有大鸟,高五尺,五色备举而多青。诏问百僚,咸以为凤。太史令蔡衡对曰:「凡象凤者有五,多赤色者凤,多青色者鸾。此青者乃鸾,非凤也。」』李长吉《谢秀才有妾,缟练改从于人。秀才留之不得,后生感忆,座人制诗嘲谢,贺复继》诗:『铜镜立青鸾,燕脂拂紫绵。』曹尧宾《遊仙诗》:『紫水风吹剑树寒,水边年少下红鸾。』」

白鹭洲:傅子立注:「金陵有白鹭洲。李太白《金陵诗》:『二水中分白鹭洲。』」刘尚荣按:「句出《登金陵凤凰台》,见《李太白诗集·卷二十》。」龙榆生笺引《钦定大清一统志·卷五十·〈江宁府·白鹭洲〉》:「白鹭洲,在江宁县西南。唐李白诗『朝别朱雀门,暮宿白鹭洲』,又『二水中分白鹭洲。』《宋史》:『曹彬伐南唐,破其兵于白鹭洲。』《寰宇记》:『洲在县西三里大江中心。』《通志》:『在府西三里,与新林浦相对。』」

翩然:《苏长公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毛本作「翻然」。

评析

《渔家傲·金陵赏心亭送王胜之龙图。王守金陵,视事一日。移南郡》是北宋词人苏东坡于元丰年间自黄州移汝州过金陵时送别江宁知府王胜之所做的送别词。上阕概要地叙述了金陵的地理形式和历史变迁,着重描绘金陵百姓在蒙蒙细雨中送别王胜之的难舍难分之情。下阕用遊仙的比喻来称赞王胜之的高洁,以金陵算不得理想居地来宽慰王胜之,用语戏谑,笔意轻灵。

在这首作品中,词人送别酬唱的生活实景以及情感体验成为词作着力表现的主题。词人个体的生活体验进入词作表现的领域。与此同时,景物在词作中的比重大幅度下降,作用明显弱化。一方面,词中的景致不再是晏词中泛化、类型化的水乡风物,而是词人身之所历、眼之所见的现实的风景;另一方面,词中景与情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景物不再是作品中的主导性部分,而是人物眼中之景、心中之景,带有鲜明的人物活动的印记和影响。

从苏轼开始的以词作抒写主体独特的生命历程以及情感体验的创作方向,为后世众多的词人继承和沿袭。随着创作的不断丰富,词作中也融入了更复杂、多元的情感内涵。其中最集中、最响亮的声音是对功名的否定和对沉溺于功名之中的生存方式的反思,如「功名薄似风前絮」、「守定微官真个错」、「世上功名翻覆手」、「名利场中空扰扰」等,便属此类歌咏。其次,与薄宦功名相伴而来的是对羁旅之愁和思家之念的倾诉,以及亲友离别的悲伤,如「征尘万里伤怀抱」、「故园凝望空流泪」、「那堪送客江头路」、「忆昔故人为侣伴,而今怎奈成疏间」等,便属这类情怀的抒发。此外,归隐之愿的表达亦屡屡见诸笔端,如「从今莫负云山约」、「此身甘被烟霞锢」、「林泉况味终须好」等。

辑评

宋·赵德麟《侯鲭录·卷八》:东坡自黄移汝,过金陵,见舒王,适陈和叔作守,多同饮会。一日遊蒋山,和叔被召将行,舒王顾江山曰:「子瞻可作歌。」坡醉中书云:「千古龙蟠并虎踞,从公一吊兴亡处。渺渺斜风吹细雨,芳草路,江南父老留公住。 公驾飞軿淩紫雾,红鸾骖乘青青鸾驭。却讶此洲名白鹭,非吾侣,翩然欲下还飞去。」和叔到任,数日而去。舒王笑曰:「白鹭者,得无意乎?」案:此与施注异,录以备考。

元·翰林编修傅藻《东坡纪年录》:元丰甲子七年,赏心亭送胜之作《渔家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