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姑熟再见胜之,次前韵
[宋代] 苏轼
别梦已随流水,泪巾犹裛香泉。相如依旧是臞仙。人在瑶台阆苑。
花雾萦风缥缈,歌珠滴水清圆。蛾眉新作十分妍。走马归来便面。
译文

离别已成过去,如一江流水,伤别的眼泪还湿润着香帕。司马相如依旧是清瘦的神仙。住在神仙住的仙宫,令人向往。

纤弱婀娜的身段如雾蒙花那样柔美,如秋风回旋那样纤细。歌声圆润美妙如明珠滴入水中。女子的眉毛刚刚画成,极其美丽。骑马回来时还半遮着脸面。

注释

西江月:词牌名。唐教坊曲名,源自南朝清商乐,属法部道曲,后用为词牌,最早见于唐玄宗时《教坊记》。调名或取自李太白《苏台览古》诗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官里人」。西江是长江的别称,调咏吴王、西施故事。是调大致形成于唐五代时期,初为流行于民间,后因清越哀伤,转入法部道曲。唐五代时存词数目较少,唐吕纯阳所作《西江月·著意黄庭岁久》、《西江月·任是聪明志士》两首为最早可见《西江月》,后人多谓系托名之作。《敦煌曲子词》存有三首无名氏的《西江月》,《尊前集》收录五代欧阳炯《西江月·月映长江秋水》、《西江月·水上鸳鸯比翼》两词,或为是调最早之文人作品。及至两宋,《西江月》词调之格律、音韵、句式等渐得统一,依调填词之词人辈出,凡一百五十六人,四百七十三首(不计异名词作),佔两宋词坛词人总数之11.8%,词作总数之2.6%。欧阳炯词有「两岸苹香暗起」句,又名《白苹香》;因宋程洺水词而得名《步虚词》;因宋韩涧泉词而得名《晚香时候》、《晚春时候》;因元王行词而得名《江月令》;因元丘长春词宣传教义而得名《玉炉三涧雪》;因明马守贞词而得名《壶天晓》。唐五代词本为平仄韵异部间协,宋后词则上下阕各用两平韵,末转仄韵,例须同部。以柳耆卿《西江月·凤额绣帘高捲》词为正体,双调五十字,前后阕各四句两平韵一叶韵。另有五十字前后阕各四句两平韵两叶韵,五十一字前后阕各四句两平韵两仄韵,五十六字前后阕各四句三平韵诸变体。

「姑熟再见胜之,次前韵」:毛本调名下原注:「或刻山谷词。」《全宋词》编者案:「此首又误入黄山谷《豫章黄先生词》。」按影宋本《山谷琴趣外篇》、明吴讷钞本《山谷词》不收此词。唯毛本《山谷词》收之,误。

姑熟:龙榆生笺:「在今安徽当涂县,晋时置城戍守,后遂为重镇。《元和郡县志》:『姑熟城以姑熟溪为名。』」《元和郡县志·卷二十八·〈江南道·宣州·当涂县〉》:「当涂县,东南至州一百九十三里。本汉丹阳县地,其当涂县本属九江郡,汉为侯国。左传「禹会诸侯于涂山」,注云「在寿春东北」,以涂山为邑,故以名焉。晋武帝太康初分丹阳置于湖县,成帝时以江北之当涂县流入过江在于湖者,侨立为当涂县,属淮南郡。隋大业十年废于湖县,以当涂属宣州。……姑熟水,在县南二里。县名因此。」

「泪巾犹裛香泉」句:傅子立注:「杜子美:『泪下如迸泉。』」刘尚荣按:「句见《杜鹃》诗,载《九家集注杜诗·卷十一》。」龙榆生笺引赵渭南《送僧归庐山》诗:「题诗片石侵云在,洗钵香泉覆菊流。」

「相如依旧是臞仙」句:傅子立注:「司马相如感武帝好神仙之事,以为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奏《大人赋》。」刘尚荣按:「事详《汉书·卷五十七下·司马相如传》。」龙榆生笺引《汉书·卷五十七下·司马相如传》:「相如拜为孝文园令。上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奏《大人赋》。」

瑶台阆苑:傅子立注:「瑶台阆苑,皆崑崙之别名。」龙榆生笺:「《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许敬宗《游清都观寻沈道士得『清』字》诗:『风衢通阆苑,星使下层城。』」

花雾:傅子立注:「《广记》:『弱质纤腰,如雾蒙花。』」刘尚荣按引《太平广记·卷三百四十六·〈鬼·臧夏〉》:「上都安邑坊十字街东,有陆氏宅,制度古丑,人常谓凶宅。后有进士臧夏僦居其中,与其兄咸尝昼寝。忽梦魇,良久方寤,曰:『始见一女人,绿裙红袖,自东街而下。弱质纤腰,如雾潆花,收泣而云:「听妾一篇幽恨之句。」其辞曰:「卜得上峡日,秋天风浪多。江陵一夜雨,肠断《木兰歌》。』(出《河东记》)」

歌珠:傅子立注:「《礼记》:『歌,累累乎端如贯珠。』」刘尚荣按:「见《乐记》篇。」龙榆生笺引唐·杜樊川《羊栏浦夜陪宴会》诗:「珠唱铺圆袅袅长。」

「蛾眉新作十分妍,走马归来便面。」句:傅子立注:「张敞为京兆尹,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史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勿备责也。『蛾眉』,《硕人诗》所谓『螓首蛾眉』是也。」刘尚荣按:「张敞事见《汉书·卷七十六·张敞传》。《硕人诗》见《诗经·卫风·硕人》。」龙榆生笺引《汉书·卷七十六·张敞传》:「张敞字子高,本河东平阳人也。……敞为京兆,朝廷每有大议,引古今,处便宜,公卿皆服,天子数从之。然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弗备责也。然终不得大位。」

赏析

这首词上片回忆当年徐守君猷与侍女胜之黄州情。「别梦已随流水」,别离匆匆,如一江流水。「随」字蕴含着年华的虚度,精神的空虚。岁月无情,人生如梦,哀而不伤。「泪巾犹浥香泉」,写当年胜之的娇态。青春、美貌、人格几乎完全衰退的胜之,现在仍然陷入痛苦、哀怨、无奈的变态之中。谁知她当年在太守面前撒娇,泪如泉涌,湿润着香帕。「对人前乔做作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元代妓女真氏《解三酲》),美中带娇。至今东坡还记忆犹新。「相如依旧是臞仙。人在瑶台阆苑」,又写徐守君猷的美好晚景:如风流倜傥的司马相如那样,文采奕奕,风流翩翩,儒居山泽,住在「瑶台阆苑」,成为「臞仙」,令人向往。短短四句,跨越历史的时间和现实的空间,想圆一场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梦。

下片,直面无情的胜之,婉而不怨。「花雾萦风缥缈,歌珠滴水清圆。」以生动新颖的比喻,写胜之纤弱婀娜的身段如雾蒙花那样柔美,如秋风回旋那样纤细,飘渺不定。随着音乐的节拍,歌声如贯珠延绵,如「滴水清圆」,换来的只是冷酷的现实。较之黄州时期的「双寰绿坠,娇眼横波眉黛翠,秒舞蹁跹」的体态美和舞姿美要逊色多了。她脱离情海,又陷入苦海,不免有些悲哀。最后两句,在哀伤中容颜不减青春美,仍以婉曲出之:「蛾眉新作十分妍。走马归来便面。」「蛾眉」比不上「眉黛翠」,「十分妍」也不能与「人间谁敢更争妍」(《西江月·龙焙今年绝品》)同日而语。哪怕是歌声依旧,刚刚画成的「蛾眉」,「十分妍」,留给人们的却是胜之不欲见人,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今非昔比的印象。不仅不会令人厌恶、反感,反而会令人无限同情。这是中国封建社会妇女地位低下决定的。

全词运用三维(东坡、徐守君猷、胜之)观照,时(黄州时)空(姑熟现实)交错的技法,悼念了徐守君猷,哀而不伤;直面了胜之,婉而不怨。东坡透过这「别梦已随流水」的风流韵事,流露出苍茫的失落感。

评析

《西江月·姑熟再见胜之,次前韵》是宋代文学家苏东坡的词作。这首词上片回忆故友徐守君猷与胜之的感情;下片写胜之的无情。全词运用三维观照,时空交错的技法,表达了词人对人生短暂,世事无情的感慨。

辑评

南宋·王明清《挥尘后录》:徐君猷后房甚丽,东坡尝闻堂上丝竹,词中所谓「表德原来字胜之」者,所最宠也。东坡北归过南都,其人已归张乐全之子之恕矣。东坡复见之,不觉掩面号恸,妾乃顾其徒而大笑。东坡每以语人,为蓄婢之戒。

明·潘遊龙《精选古今词馀醉·卷九》:香泉喩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