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惠州改前韵
[宋代] 苏轼
九十日春都过了,贪忙何处追游。三分春色一分愁。雨翻榆荚阵,风转柳花毬。
我与使君皆白首,休夸少年风流。佳人斜倚合江楼。水光都眼净,山色总眉愁。
译文

春天过去了,一直忙忙碌碌,如今再想寻春,也不可能了。纵然还有三分春色,那一分惆怅也无法免去。雨打榆荚零落,柳絮染尘成球,被风吹得到处翻滚。

我和知州您都是白发老人了,再不要说以前的年少风流往事了。美丽的歌女斜靠在合江楼边。水光清凉,山色美丽,总是让人情不自禁为之感叹。

注释

临江仙:词牌名,原是唐教坊曲,后用作词牌。《乐章集》入「仙吕调」,《张子野词》入「高平调」,元高拭词注「南吕调」。李后主词名《谢新恩》。贺方回词有「人归落雁后」句,名《雁后归》。韩涧泉词有「罗帐画屏新梦悄」句,名《画屏春》。李易安词有「庭院深深深几许」句,名《庭院深深》。《临江仙》源起颇多歧说。南宋黄叔旸《花庵词选》注,「唐词多缘题所赋,《临江仙》之言水仙,亦其一也。」明董逢元《唐词纪》认为,此调「多赋水媛江妃」,即多为咏水中的女神。调名本意即咏临江凭吊水仙女神。近代学者任半塘先生据敦煌词有句云「岸阔临江底见沙」谓词意涉及临江。「临」本意是俯身看物;临江而看的自是水仙。但中国历代所祭的水仙并不确定。像东汉袁康、吴平《越绝书》所记的春秋吴国功勋伍子胥受谗而死成为长江水仙,东晋王子年《拾遗记》称战国楚大夫屈原为湘江水仙。此外,还有琴高、郭景纯、陶岘(Xiàn)各为不同水仙的记载。另外,投湘江而死的舜之二妃、三国魏曹子建笔下的洛河女神,都是人们祭祀的对象。按《临江仙》调起于唐时,惟以前后阕起句、结句辨体,其前后两起句七字、两结句七字者,以和成绩词为主,无别家可校。其前后两起句七字、两结句四字、五字者,以张子澄词为主,而以牛希济词之起句用韵、李后主词之前后换韵、顾夐(Xiòng)词之结句添字类列。其前后两起句俱六字、两结俱五字两句者,以徐昌图词为主,而以向芗林词之第四句减字类列。其前后两起句俱七字、两结俱五字两句者,以贺方回词为主,而以晏小山词之第二句添字、冯正中词之前后换韵、后阕第四句减字、王逐客词之后阕第四句减字类列。盖词谱专主辨体,原以创始之词、正体者列前,减字、添字者列后,兹从体制编次,稍诠世代,故不能仍按字数多寡也。他调准此。双调小令,五十八字,上下阕各三平韵。约有三格,第三格增二字。此调唱时音节需流丽谐婉,声情掩抑。柳耆卿演为慢曲,《乐章集》又有七十四字一体,九十三字一体,汲古阁本俱刻《临江仙》,今照《花草粹编》校定,一作《临江仙引》,一作《临江仙慢》。

「惠州改前韵」:傅注本于东坡「熙宁九年四月一日」所作阕注谓公在惠州改前词云『我与使君』云云。

惠州:龙榆生笺引《诗集》查注:「《元和郡县志》:『秦南海郡,隋分立循州。』《舆地广记》:『五代时,南汉改曰祯州,而别立循州于北境。』《太平寰宇记》:『祯州本循州旧理,伪汉刘龚移循州于雷乡县,于归善县置祯州。天禧中避仁宗讳,改惠州,西至广州四百二十五里。』」

「三分春色一分愁」句:龙榆生笺引杨元素《本事曲集》:「叶道卿《贺圣朝》词:『三分春色,一分愁闷,一分风雨。』」按,《全宋词》所收叶道卿《贺圣朝》词原句作:『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榆荚:龙榆生笺:「傅注:『榆荚,榆钱也。』李义山《和人题真娘墓》诗:『榆荚还飞买笑钱。』」

「风转柳花毬」句:龙榆生笺:「傅注:『柳絮风滚如毬。』」

使君:龙榆生笺:「当指惠守。《诗集》查注:『《惠州志》:「詹范字器之,建安人,绍圣间知惠州。时兵荒之后,野多暴骨,范取而掩之,为丛冢焉。」先生《答徐得之书》:「詹使君,仁厚君子也。极蒙他照管,仍不辍携具来相就。」』」

「我与使君皆白首」句:按作者时年六十,《和陶〈贫士〉七首之六》:「老詹亦白发,相对垂霜逢。」可知此句为实写。

合江楼:在惠州东门,因东西二江合汇得名。龙榆生笺:「《诗集》查注:『《名胜志》:「东江源自江西赣州,经龙川县来绕白鹤峰之阴,至惠州城东,亦谓之龙川江。西江自九龙山西流一百二十里,亦至城东,与龙江合流,至石湾西南,经虎头门入海。其沥流处有合江楼,即府城之东门楼也。」危太朴《东坡书院记》:「公初至惠州,寓居合江楼,数日,迁嘉祐寺。」』」

「水光都眼净,山色总眉愁」句:龙榆生笺:「先生《次韵送张山人归彭城》诗:『水洗禅心都眼净,山供诗笔总眉愁。』」

评析

《临江仙·惠州改前韵》是北宋文学家苏东坡所创作的一首词。上片点题,同时渲染物象,将整首词的意思说尽;下片却又生出人生之「春」也已过去的感慨,把词意引向高远。全词笼罩着一「愁」到底的意味,表达了词人内心忧愁的情感。

上片,惜春伤春,无须「贪忙」,「追游」。与密州时作的同词牌名的上片完全一样,惜春。面对同样的春,产生着同样的心情。那时,朝廷政治斗争激烈,词人回避,自求外任。而今,在贬所惠州,也是一个春季过去了(「九十日春都过了」),即风华正茂的时候过去了,我闲置无所事事了(「贪忙何处追游」),无须「贪忙」、「追游」了。紧接着点化运用叶道卿《贺圣朝》词:「三分春色二分愁,一分风雨」而言春暮人愁(「三分春色一分愁」),日暮西山,人命危浅了,只是词人未看到日后还有「风雨」,哪怕是「一分风雨」,未想到日后又要谪贬儋州;但他很快意识到,大自然的春天很快消失,自己的青春很快消失,如「雨翻榆荚阵」,如「风转柳花球」,没有多少留恋,有的是终身遗恨。

下片,叹青春不再,人生暗淡。词人此时处境恶劣,心境凄凉,深感自己夕阳黄昏,硬是把棺材准备好了。正因所处社会环境、政治经济地位发生变化,自然他的思想感情、心理观念随之也发生变化,艺术欣赏及其作品的意境发生变化,所以他把密州时作的同词牌的词的下片作了修改。尽管它反映了词人对人生的依恋和青春的惋惜之情,可意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仙境不见了,西王母、东皇太乙在东坡心中,早已消失了,再不是什么美好、理想、幸福的形象,更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象征了。「我与使君皆白首,休夸年少风流」,惜青春已逝,风流不再。我们已是苍颜白发,还谈什么昔日风流。这意味着一代人的结束。「佳人斜倚合江楼」,唯有我那朝云,病魔缠身,「斜倚」而立,留恋着「合江楼」外的水光山色,哪怕它们是净眼中的水光(「水光都眼净」)和眉愁中的山色(「山色总眉愁」)。正是词人在惠州感情上发生了变化,审美移情发生了变化,所以山光水色也变得「愁」容起来;从而暗示着词人晚年人生暗淡无光了。

全词,上片写春过春愁,伤春惜时,下片写白首眉愁,伤感人生。人的感情发生变化,决定着词的意境发生变化,决定着词的用语的变化。笼罩全词的是一「愁」到底的灰蒙蒙的意味。

辑评

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刘石:这首词里的人生就是在一个个春往春来、花荣花悴间,鬓霜平增,风流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