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琵琶
[宋代] 苏轼
定场贺老今何在,几度新声改。新声坐使旧声阑,俗耳只知繁手、不须弹。
断弦试问谁能晓,七岁文姬小。试教弹作辊雷声,应有开元遗老、泪纵横。
译文

唐天宝时的乐师贺老演奏雄风现在还在吗?当今的现实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新声改了又改。令人发怨的新声自然迫使传统的乐曲衰落了,凡俗的听众们只认识手乱胡拨,不值得什么弹奏。

断了絃,声音变了哪个懂得?只有七岁的蔡文姬知道断了哪根絃。假使有人弹出高级的辊雷的声调,当会激起开元遗老这辈音乐高师们的热泪纵横。

注释

虞美人:词牌名。原为唐教坊曲名,始词见于敦煌曲子词。宋·王颐堂《碧鸡漫志·卷四·〈虞美人〉》云:「《脞(cuǒ)》称起于项籍『虞兮』之歌。予谓后世以此命名可也,曲起于当时,非也。曾子宣夫人魏氏作《虞美人草行》,有云:『三军散尽旌旗倒,玉帐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剑光飞,青血化为原上草。芳菲寂寞寄寒枝,旧曲闻来似敛眉。』又云:『当时遗事久成空,慷慨尊前为谁舞?』亦有就曲志其事者,世以为工。其词云:『帐前草草军情变,月下旌旗乱。褫衣推枕怆离情,远风吹下楚歌声、正三更。抚骓欲上重相顾,艳态花无主,手中莲锷凛秋霜。九泉归去是仙乡、恨茫茫。』黄载万追和之,压倒前辈矣。其词云:『世间离恨何时了?不为英雄少。楚歌声起伯图休,玉帐佳人血泪、满东流。 葛荒葵老芜城暮,玉貌知何处?至今芳草解婆娑,只有当年魂魄、未消磨。』按《益州草木记》:『雅州名山县出虞美人草,如鸡冠花。叶两两相对,为唱《虞美人》曲,应拍而舞,他曲则否。』《贾氏谈录》:『褒斜山谷中有虞美人草,状如鸡冠,大叶相对。或唱《虞美人》,则两叶如人拊掌之状,颇中节拍。』《酉阳杂俎》云:『舞草,出雅州,独茎三叶,叶如决明,一叶在茎端,两叶居茎之半相对。人或近之歌,及抵掌讴曲,叶动如舞。』《益部方物图赞》改『虞』作『娱』,云:『今世所传《虞美人》曲,下音俚调,非楚虞姬作。意其草纤柔,为歌气所动,故其叶至小者或若动摇,美人以为娱耳。』《笔谈》云:『高邮桑景舒性知音,旧闻虞美人草,遇人作《虞美人》曲,枝叶皆动,他曲不然。试之,如所传。详其曲,皆吴音也。他日取琴,试用吴音制一曲,对草鼓之,枝叶亦动,乃目曰《虞美人操》。其声调与旧曲始末不相近,而草辄应之者,律法同管也。今盛行江湖间,人亦莫知其如何为吴音。』《东斋记事》云:『虞美人草,唱他曲亦动,传者过矣。』予考六家说,各有异同。《方物图赞》最穿凿,无所稽据。旧曲固非虞姬作,若便谓下音俚调,嘻其甚矣。亦闻蜀中数处有此草,予皆未之见,恐种族异,则所感歌亦异。然旧曲三,其一属『中吕调』,其一『中吕宫』,近世转入『黄钟宫』。此草应拍而舞,应旧曲乎?新曲乎?桑氏吴音,合旧曲乎?新曲乎?恨无可问者。又不知吴草与蜀产有无同类也。」元高拭词注「南吕调」。《乐府雅词》名《虞美人令》。周竹坡词有「只恐怕寒,难近玉壶冰」句,名《玉壶冰》。张玉田词赋柳儿,因名《忆柳曲》。王半轩词取李后主「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句,名《一江春水》。此调以七字句和五字句为主,配以一个九字句为结,凡四换韵,仄韵与平韵相间,每句用韵,因而音节明快响亮,气势奔放,以悲歌慷慨为基本特色。以李后主词、毛平圭词为正体,李词为双调五十六字,前后阕各四句,两仄韵、两平韵;毛词为双调五十八字,前后阕各五句,两仄韵,三平韵。另有变体,五十六字,两仄韵、两平韵;五十八字,五平韵;五十八字,前阕五句五平韵,后阕五句两仄韵、三平韵。

「琵琶」:元延祐本、龙本无题,毛本题亦作「琵琶」。

定场贺老:傅子立注:「《明皇杂录》:『贺老即贺怀智,开元时乐工也。』元微之《连昌宫词》:『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刘尚荣按:「唐郑延美撰《明皇杂录·卷下》云:『唐开元中,乐工李龟年、彭年、鹤年兄弟三人,皆有才学盛名。彭年善舞,鹤年、龟年能歌,尤妙制《渭川》,特承顾遇。』不言贺怀智。另见唐段柯古《酉阳杂俎·卷十二》云:『乐工贺怀智、纪孩孩,皆一时绝手。』傅子立或记混,误标书名出处。元诗见《元氏长庆集·卷二十四》。」

何在:元延祐本、《东坡外集》作「安在」。

「新声坐使旧声阑」句:傅子立注:「孟东野《薄命妾》诗:『不惜十指弦,为君千万弹。常恐新声至,坐使旧声残。』」刘尚荣按:「《全唐诗·卷三百七十二》从《孟东野诗集·卷一·乐府上》题作『《古薄命妾》』,『坐使』一作『使我』,『旧』原作『故』,『声』一作『曲』。」新,元延祐本、龙本作「怨」,元延祐本原校:「一作『新』」。毛本亦作「新」,义胜。

繁手:傅子立注:「《赵飞燕外传》:『飞燕祖马大力,工理乐器,事江都王,为协律舍人。父万金,不肯传家业,编习乐声,亡章曲,任为繁手哀声,自号凡靡之乐。闻者莫不心动焉。』」刘尚荣按:「四库全书本元陶南村《说郛·卷一百十一上》引《赵飞燕外传》谓『赵后飞燕父冯万金,祖大力』云云,疑傅子立误『冯』为『马』。」

「断弦试问谁能晓,七岁文姬小」句:傅子立注:「汉蔡邕女名琰,字文姬,幼而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邕夜鼓琴,弦绝,琰曰:『第二弦。』邕曰:『偶得之耳。』故断一弦,问之,琰曰:『第四弦。』并无差谬。」刘尚荣按:「《后汉书·卷八十四·〈列女传·董祀妻蔡琰传〉》:『陈留董祀妻者,同郡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章怀太子注引《幼童传》:『邕夜鼓琴,弦绝,琰曰:「第二弦。」邕曰:「偶得之耳。」故断一弦问之,琰曰:「第四弦。」并不差谬。』」龙榆生笺引《蔡琰别传》:「琰六岁,父邕夜鼓琴,弦绝,琰闻曰:『第二弦。』邕故断一弦,问之,曰:『第四弦。』」

辊雷:《东坡外集》作「忽雷」。傅子立注:「《杨妃外传》:『开元中有贺怀智,善琵琶,用鹍鸡筋为弦,铁为捍拨。』『辊雷』,其声如之。」刘尚荣按:「事详四库全书本元陶南村《说郛·卷一百十一下》引《杨太真外传·卷下》,别见《太平御览·卷五百八十三·〈乐部·琵琶〉》引《乐府杂录》。」龙榆生笺:「《广韵》:『辊,古本切,音「衮」。』《六书故》:『辊,转之速也。』」

开元遗老:傅子立注:「白乐天《江南遇乐叟》诗:『白头病叟泣且言,禄山未乱入梨园。能弹琵琶和法曲,多在华清随至尊。』」刘尚荣按:「诗见《白氏长庆集·卷十二》,原题作『《江南遇天宝乐叟》』。」

赏析

上片,怀古伤今,嘲讽「俗耳」者们对传统乐曲的低级欣赏水平。「定场贺老今何在。」以发问的句式,感叹为群众喜闻乐听的圈场乐声到哪里去了?高级的琵琶演奏师贺老而今安在哉?「几度新声改,怨声坐使旧声阑」,进一步写传统的高雅「旧声」被改得面目全非了。这些所谓的「新声」而今成为「怨声」了。「今何在」写今非昔比,「几度」写改「新声」没有限度,「旧声阑」写传统乐曲衰落的命运。「俗耳只知繁手,不须弹」,「俗耳」者们占领了当时的乐坛,「繁手」乱拨,谈不上用什么演奏场了。「只知」、「不须」,无情地嘲笑了传统乐风日下,到了「无知」和「低微」的程度。

下片,弃怨转赞,以古论今,优秀传统的乐曲是会永存的。「断絃试问谁能晓,七岁文姬小」,从辨声者的角度说,真正知音者幼如文姬。「试教弹作辊雷声,应有开元遗老,泪纵横」,进深一层,从欣赏者的角度说,真正知音者还有老如开元遗老。「试问」,实是不须问,知音者们谁都能晓,「试教」,实是不须教,高手一弹必然发出「辊雷」之声。「开元遗老」是传统乐曲的继承者和传授者,是民族极为宝贵的社会财富。「旧声」竟能使他们感动得「热泪纵横」,会为民族的传世经典乐曲而自豪。

全词,名写琵琶,实有寓意。批判了「俗耳」、「繁手」的「新声」,肯定了「贺老」、「文姬」、「开元遗老」的「旧声」,是借以对变法重新作出自己的评判。「几度」「繁手」的新法改革,导致一些合理的政治策略和治国方略也一并「阑」败衰落,「贺老」、「文姬」、「开元遗老」式的东坡们「怨声」载道?如若有此寓意,对弘扬传统治国之策不无借鉴意义,但一味反对变法则是不可取的,这也反映了东坡思想的局限性。

评析

《虞美人·琵琶》是北宋文学家苏东坡所作的一首词,作于宋神宗元丰四年(西元一〇八一年)六月。上片,怀古伤今,慨叹音乐的变化太大。下片,弃怨转赞,以古论今,优秀传统的乐曲是会永存的。全词,藉古代音乐典故,表明东坡的音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