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泰伯篇·第一章
[周朝] 孔子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
译文

孔子说:“泰伯可以说是品德最高尚的人了,几次把王位让给季历,老百姓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称赞他。”

孔子说:“只是恭敬而不以礼来指导,就会徒劳无功;只是谨慎而不以礼来指导,就会畏缩拘谨;只是勇猛而不以礼来指导,就会说话尖刻。在上位的人如果厚待自己的亲属,老百姓当中就会兴起仁的风气;君子如果不遗弃老朋友,老百姓就不会对人冷漠无情了。”

【另一译法】

孔子说:“注重容貌态度的端庄,却不知礼,就未免劳倦。只知道谨慎,却不知礼,就流于畏葸懦弱。专凭敢作敢为的胆量,却不知礼,就会盲动闯祸。心直口快,却不知礼,就会尖刻刺人。在上位的人能用深厚感情对待亲族,那老百姓就会走向仁德。在上位的人不遗弃他的老同事、老朋友,那老百姓就不致对人冷淡无情。”

孔子尚礼。本章孔子从反面对无礼之害进行了论证,恭慎勇直皆美行,若不知礼,会造成种种恶果。

曾子有病,把他的学生召集到身边来,说道:“看看我的脚!看看我的手(看看有没有损伤)!《诗经》上说:‘小心谨慎呀,好像站在深渊旁边,好像踩在薄冰上面。’从今以后,我知道我的身体是不再会受到损伤了,弟子们!”

曾子有病,孟敬子去看望他。曾子对他说:“鸟快死了,它的叫声是悲哀的;人快死了,他说的话是善意的。君子所应当重视的道有三个方面:使自己的容貌庄重严肃,这样可以避免粗暴、放肆;使自己的脸色一本正经,这样就接近于诚信;使自己说话的言辞和语气谨慎小心,这样就可以避免粗野和背理。至于祭祀和礼节仪式,自有主管这些事务的官吏来负责。”

曾子说:“自己有才能却向没有才能的人请教,自己知识多却向知识少的人请教,有学问却像没学问一样;知识很充实却好像很空虚;被人侵犯却也不计较——从前我的朋友就这样做过了。”

【另一译法】

曾子说:“有能力却向无能力的人请教;知识丰富却向知识缺少的人请教;有学问像没学问一样,满腹知识像空无所有一样;纵被无理欺侮,也不去计较。从前我的一位朋友便曾这样做过。”

历来的注释家都认为曾参的这位朋友是颜回。

曾子说:“可以把年幼的君主托付给他,可以把国家的政权托付给他,面临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而不动摇屈服。这样的人是君子吗?是君子啊!”

【另一译法】

曾子说:“可以把幼小的孤儿和国家的命脉都交付给他,他面临安危存亡的紧急关头,却意志坚定不动摇屈服,这样的人可以称为君子吗?当然可以称为君子了!”

曾子说:“士不可以不弘大刚强而有毅力,因为他责任重大,道路遥远。把实现仁作为自己的责任,难道还不重大吗?奋斗终身,死而后已,难道路程还不遥远吗?”

【另一译法】

曾子说:“读书人不可以不刚强而有毅力,因为他负担沉重,路程遥远。以实现仁德于天下为己任,不也沉重吗?到死方休,不也遥远吗?”

孔子说:“(人的修养)开始于学《诗》,自立于学礼,完成于学乐。”

孔子说:“对于老百姓,只能使他们按照我们的意志去做,不能使他们懂得为什么要这样做。”

孔子说:“喜好勇敢而又恨自己太穷困,就会犯上作乱。对于不仁德的人或事逼迫得太厉害,也会出乱子。”

孔子说:“(一个在上位的君主)即使有周公那样美好的才能,如果骄傲自大而又吝啬小气,那其他方面也就不值得一看了。”

【 另一译法】

孔子说:“假如一个人才能的美妙比得上周公,但只要骄傲而吝啬,则我们除了其骄傲与吝啬,对他别的方面也就不值得一看了。”

孔子说:“学了三年,还做不了官的,是不易找到的。”

孔子说:“坚定信念并努力学习,誓死守卫并完善治国与为人的大道。不进入政局不稳的国家,不居住在动乱的国家。天下有道就出来做官;天下无道就隐居不出。国家有道而自己贫贱,是耻辱;国家无道而自己富贵,也是耻辱。”

孔子说:“不在那个职位上,就不考虑那职位上的事。”

孔子说:“从太师挚演奏的序曲开始,到最后演奏《关睢》的结尾,丰富而优美的音乐在我耳边回荡。”

【另一译法】

孔子说:“从太师挚开始演奏开始,到结尾演奏《关雎》之曲结束,洋洋乎满耳朵都是美妙的音乐呀!”

孔子说:“狂妄而不正直,无知而不谨慎,表面上诚恳而不守信用,我真不知道有的人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孔子说:“学习知识就像追赶不上那样,又会担心丢掉什么。”

孔子说:“多么崇高啊!舜和禹得到天下,不是夺过来的。”

孔子说:“真伟大啊!尧这样的君主。多么崇高啊!只有天最高大,只有尧才能效法天的高大。(他的恩德)多么广大啊,百姓们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对它的称赞。他的功绩多么崇高,他制定的礼仪制度多么光辉啊!”

舜有五位贤臣,就能治理好天下。周武王也说过:“我有十个帮助我治理国家的臣子。”孔子说:“人才难得,难道不是这样吗?唐尧和虞舜之间及周武王这个时期,人才是最盛了。但十个大臣当中有一个是妇女,实际上只有九个人而已。周文王得了天下的三分之二,仍然事奉殷朝,周朝的德,可以说是最高的了。”

孔子说:“对于禹,我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他的饮食很简单而尽力去孝敬鬼神;他平时穿的衣服很简朴,而祭祀时尽量穿得华美,他自己住的宫室很低矮,而致力于修治水利事宜。对于禹,我确实没有什么挑剔的了。”

注释

泰伯:周代始祖古公亶父的长子。

三:多次的意思。

民无得而称焉:百姓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赞扬他。

泰伯:周太王之长子。次虞仲,季历。季历生子昌,有圣德,太王意欲立之。太王疾,泰伯避适吴,虞仲从之逃亡。季历立为君,传子昌,是谓文王。

至德:德之至极之称。

三以天下让:或说:泰伯乃让国,其后文王、武王卒以得天下,故称之为让天下。或说:时殷道渐衰,泰伯从父意让季历及其子昌,若天下乱,必能匡救,是其心为天下让。三让,一说:泰伯避之吴,一让。太王没,不返奔丧,二让。免丧后,遂断发文身,终身不返,三让。一说:季历、文、武三人相传而终有天下,皆泰伯所让。今按:泰伯之让,当如《史记》,知其父有立昌之心故让。孔子以泰伯之德亦可以有天下,故曰以天下让,非泰伯自谓以天下让。三让当如第二说。

民无得而称:泰伯之让,无迹可见。相传其适吴,乃以采药为名,后乃断发文身卒不归,心在让而无让事,故无得而称之。

本章孔子极称让德,又极重无名可称之隐德,让德亦是一种仁德,至于无名可称,故称之曰至德。:

劳:辛劳,劳苦。

葸(xǐ):拘谨,畏惧的样子。

绞:说话尖刻,出口伤人。

笃:厚待、真诚。

故旧:故交,老朋友。

偷:淡薄。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此君子指在上者。笃,厚义。兴,起义。在上者厚于其亲,民闻其风,亦将兴于仁。或说:君子以下当别为一章,惟为谁何人之言则失之。或说:当出曾子,因与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之说相近。然无确据,今不从。

故旧不遗,则民不偷:遗,忘弃。偷,薄义。在上者不忘弃其故旧,则民德自归于厚。

启:开启,曾子让学生掀开被子看自己的手脚。

诗云:以下三句引自《诗经•小雅•小旻》篇。

免:指身体免于损伤。

小子:对弟子的称呼。

孟敬子:即鲁国大夫孟孙捷。

问:探望、探视。

动容貌:使自己的内心感情表现于面容。

暴慢:粗暴、放肆。

正颜色:使自己的脸色庄重严肃。

出辞气:出言,说话。指注意说话的言辞和口气。

鄙倍:鄙,粗野。倍同背,背理。

笾(biān)豆之事:笾和豆都是古代祭祀和典礼中的用具。

有司:指主管某一方面事务的官吏,这里指主管祭祀、礼仪事务的官吏。

校(jiào):同“较”,计较。

吾友:我的朋友。旧注上一般都认为这里指颜渊。

犯而不校:犯者,人以非礼犯我。校,计较义。然人必先立乎无过之地,不得罪于人,人以非礼相加,方说是犯,始可言校。若先以非礼加人,人以非礼答我,此不为犯,亦无所谓不校矣。

吾友:旧说:吾友指颜子。其心惟知义理之无穷,不见物我之有问,故能尔。孟子横逆之来章可参读。

托六尺之孤:孤:死去父亲的小孩叫孤,六尺指15岁以下,古人以七尺指成年。托孤,受君主临终前的嘱托辅佐幼君。

寄百里之命:寄,寄托、委托。百里之命,指掌握国家政权和命运。

临大节而不可夺:大节,国家安危,个人死生之大关节处。夺,强之放弃义。受人之托,守人之寄,一心以之,不可摇夺也。

君子人也:此处君子有两说:一,受托孤之责,己虽无欺之之心,却被人欺。膺百里之寄,己虽无窃之之心,却被人窃。亦是不胜任。君子必才德兼全,有德无才,不能为君子。此说固是。但后世如文天祥史可法,心尽力竭,继之以死,而终于君亡国破。此乃时命,非不德,亦非无才,宁得不谓之君子?故知上句不可夺,在其志,而君子所重,亦更在其德。盖才有穷时,惟德可以完整无缺。此非重德行而薄事功,实因德行在我,事功不尽在我。品评人物,不当以不尽在彼者归罪于彼。

弘毅:弘,广大。毅,强毅。非弘大强毅之德,不足以担重任,行远道。

仁以为己任:仁,人道。仁以为己任,即以人道自任。

死而后已:一息尚存,此志不懈,而任务仍无完成之日,故曰死而后已。

本章以前共五章,皆记曾子语。首记曾子临终所示毕生战兢危惧之心。次及病革所举注意日常容貌颜色辞气之微。再记称述吾友之希贤而希圣。以能问于不能,是弘。大节不可夺,是毅。合此五章观之,心弥小而德弥恢,行弥谨而守弥固。以临深履薄为基,以仁为己任为量。曾子之学,大体如是。后两章直似孟子气象,于此可见学脉。:

兴:开始。

兴于诗:兴,起义。诗本性情,其言易知,吟咏之间,抑扬反复,感人易人。故学者之能起发其心志而不能自已者,每于诗得之。

立于礼:礼以恭敬辞让为本,而有节文度数之详。学者之能卓然自立,不为事物所摇夺者,每于礼得之。

成于乐:乐者,更唱迭和以为歌舞,学其俯仰疾徐周旋进退起迄之节,可以劳其筋骨,使不至怠惰废弛。束其血脉,使不至猛厉偾起。而八音之节,可以养人之性情,而荡涤其邪秽,消融其渣滓。学者之所以至于义精仁熟而和顺于道德者,每于乐得之。是学之成。

本章见孔子之重诗教,又重礼乐之化。后世诗学既不尽正,而礼乐沦丧,几于无存,徒慕于孔子教于语言文字间,于是孔学遂不免有若为干枯,少活泼滋润之功。此亦来学者所当深体而细玩之。:

上章言教化,本章言行政,而大义相通。《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中庸》曰:“百姓日用而不知。”皆与此章义相发。民性皆善,故可使由。民性不皆明,有智在中人以下者,故有不可使知者。若在上者每事于使民由之之前,必先家喻户晓,日用力于语言文字,以务使之知,不惟无效,抑且离析其耳目,荡惑其心思,而天下从此多故。即论教化,诗与礼乐,仍在使由。由之而不知,自然而深入,终自可知。不由而使知,知终不真,而相率为欺伪。

疾:恨、憎恨。

不仁:不符合仁德的人或事。

已甚:已,太。已甚,即太过份。

本章亦言治道。若其人好勇,又疾贫,则易生乱。疾,恶义。若对不仁之人,疾恶之过甚,使无所容,亦易生乱。《论语•先进篇》子路为政,可使民知勇,见勇为美德。孔子告冉有曰:“先富后教”,见贫必救治。又曰:“好仁而恶不仁”,见不仁诚当恶。惟主持治道,则须善体人情,导之以渐。一有偏激,世乱起而祸且遍及于君子善人,是不可不深察。

周公之才之美:周公旦多才,其才又甚美。

骄且吝:吝,悭啬义。骄者,恃才凌人,吝者私其才不以及人。非其才不美,乃德之不美。

其馀不足观:其馀,骄吝之所馀,指其才言。用才者德,苟非其德,才失所用,则虽美不足观。必如周公,其才足以平祸乱,兴礼乐,由其不骄不吝,乃见其才之美。

谷:古代以谷作为官吏的俸禄,这里用“谷”字代表做官。不至于谷,即做不了官。

“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信,信此道。非笃信则不能好学。学,学此道,非好学亦不能笃信。能笃信,又能好学,然后能守之以至于死,始能善其道。善道者,求所以善明此道,善行此道。或说:守死于善与道之二者,今不从。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危国不可入,乱国不可居。不入危邦,则不被其乱。不居乱邦,则不及其祸。全身亦以善道。然君子身居其邦,义不可去,有见危而授命者,亦求善其道而已。此皆守死善道。盖守死者,有可以死,可以不死之别。必知不入不居之几,乃能尽守死善道之节。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见,犹现,犹今云表现。君子或见或隐,皆所以求善其道。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有道而屈居贫贱,不能自表现,亦不能善道之征。

“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邦无道而高居富贵,更是不能善道之征矣。盖世治而我身无可行之道,世乱而我心无可守之节,皆可耻之甚。

本章与上章相发明。不在其位,不谋其位之政。然谋政,仅求所以明道之一端。贫贱富贵,隐显出处,际遇有异,其当明道善道则一。不谋其政,岂无意于善道之谓?:

师挚之始:师挚是鲁国的太师。“始”是乐曲的开端,即序曲。古代奏乐,开端叫“升歌”,一般由太师演奏,师挚是太师,所以这里说是“师挚之始”。

《关睢》之乱:“始”是乐曲的开端,“乱”是乐曲的终了。“乱”是合奏乐。此时奏《关睢》乐章,所以叫“《关睢》之乱”。

狂而不直:狂者多爽直,狂是其病,爽直是其可取。凡人德性未醇,有其病,但同时亦有其可取。今则徒有病而更无可取,则其天性之美已丧,而徒成其恶,此所谓小人之下达。狂,急躁、急进。

侗而不愿:无知者多谨愿,今则既无知,又不谨愿。侗(tóng):无知义。愿:谨慎、小心、朴实。

倥倥(kōng kōng)而不信:愚悫者多可信,今则愚悫而又不可信。悾悾:愚悫(què)义。

吾不知之矣:此为深绝之之辞。人之气质不齐,有美常兼有病,而有病亦兼有美。学问之功,贵能增其美而释其病,以期为一完人。一任乎天,则瑕瑜终不相掩。然苟具天真,终可以常情测之。今则仅见其病,不见其美,此非天之生人乃尔,盖习乎下流而天真已失。此等人不惟无可培育,抑亦不可测知,此孔子所以深绝之。

学问无穷,汲汲终日,犹恐不逮。或说:如不及,未得欲得也。恐失之,既得又恐失也。上句属温故,下句属知新。穿凿曲说,失平易而警策之意。今不取。

巍巍:崇高、高大的样子。

舜禹:舜是传说中的圣君明主。禹是夏朝的第一个国君。传说古时代,尧禅位给舜,舜后来又禅位给禹。

与:参与、相关的意思。

尧: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圣君。

则:效法、为准。

荡荡:广大的样子。

名:形容、称说、称赞。

焕:光辉。

唯尧则之:则,准则义。尧之德可与天准。或曰:则,法则义,言尧取法于天。今取前解。

荡荡乎:空广貌。

民无能名:名,指言语称说。无能名,即无可指说。

焕乎其有文章:焕,光明貌。文章,礼乐法度之称。

本章孔子深叹尧之为君,其德可与天相准。乃使民无能名,徒见其有成功,有文章,犹天之四时行,百物生,而天无可称也。:

舜有臣五人:传说是禹、稷、契(xiè)、皋陶(yáo)、伯益等人。

乱臣:据《说文》:“乱,治也。”此处所说的“乱臣”,应为“治国之臣”。

唐虞之际:传说尧在位的时代叫唐,舜在位的时代叫虞。

斯:指周武王时期。

有妇人焉:指武王的乱臣十人中有武王之妻邑薑。

三分天下有其二:《逸周书•程典篇》说:“文王令九州之侯,奉勤于商”。相传当时分九州,文王得六州,是三分之二。

间:空隙的意思。此处用作动词,意指挑剔非议。

菲:菲薄,不丰厚。

致:致力、努力。

黻冕(fú miǎn):祭祀时穿的礼服叫黻;祭祀时戴的帽子叫冕。

卑:低矮。

沟洫(xù):沟渠。

赏析

传说古公亶父知道三子季历的儿子姬昌有圣德,想传位给季历,泰伯知道后便与二弟仲雍一起避居到吴。古公亶父死,泰伯不回来奔丧,后来又断发文身,表示终身不返,把君位让给了季历,季历传给姬昌,即周文王。武王时,灭了殷商,统一了天下。这一历史事件在孔子看来,是值得津津乐道的,三让天下的泰伯是道德最高尚的人。只有天下让与贤者、圣者,才有可能得到治理,而让位者则显示出高尚的品格,老百姓对他们是称赞无比的。

“恭”、“慎”、“勇”、“直”等德目不是孤立存在的,必须以“礼”作指导,只有在“礼”的指导下,这些德目的实施才能符合中庸的准则,否则就会出现“劳”、“葸”、“乱”、“绞”,就不可能达到修身养性的目的。

曾子借用《诗经》里的三句,来说明自己一生谨慎小心,避免损伤身体,能够对父母尽孝。据《孝经》记载,孔子曾对曾参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就是说,一个孝子,应当极其爱护父母给予自己的身体,包括头发和皮肤都不能有所损伤,这就是孝的开始。曾子在临死前要他的学生们看看自己的手脚,以表白自己的身体完整无损,是一生遵守孝道的。可见,孝在儒家的道德规范当中是多么重要。

曾子与孟敬子在政治立场上是对立的。曾子在临死以前,他还在试图改变孟敬子的态度,所以他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方面表白他自己对孟敬子没有恶意,同时也告诉孟敬子,作为君子应当重视的三个方面。这些道理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有意义的。对于个人的道德修养与和谐的人际关系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曾子在这里所说的话,完全秉承了孔子的思想学说。“问于不能”,“问于寡”等都表明在学习上的谦逊态度。没有知识、没有才能的人并不是一钱不值的,在他们身上总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所以,在学习上,即要向有知识、有才能的人学习,又要向少知识、少才能的人学习。其次,曾子还提出“有若无”、“实若虚”的说法,希望人们始终保持谦虚不自满的态度。第三,曾子说“犯而不校”,表现出一种宽阔的胸怀和忍让精神,这也是值得学习的。

摘几个小故事,以助理解。

《一字之师》

【其一】

唐朝有个和尚,法号叫作齐己。齐己和尚很喜欢写诗,写的也很好,可算是诗僧。他有个好友郑谷,也是当时的诗人。因为他们都写诗,自然能谈得来。有一次,齐己写了一首诗,叫《早梅》,其中有这么两句:“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过了几天,郑谷来串门。齐己和尚对他说:“我写了一首诗,你给我看看怎么样?”郑谷看了半天,说:“写得好,意境很好,情致也很高。但有一点,你写的是早梅,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早梅就是早开的梅花,一般不会数枝开,数枝就是开了一片啦,我觉得应该把数枝改成一枝。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这就显得这梅花是早开的梅花。”齐己和尚一听,恭恭敬敬地向郑谷拜了一拜,说:“改得好!你真是我的一字之师啊。”因为郑谷只提出一个字的修改意见,但被称老师,所以叫一字之师。

【其二】

南宋时著名诗人杨万里,有一回在屋里写字,其中写到了晋人干宝,也就是《搜神记》的作者。杨万里不知不觉把“干”写成了“于”,变成了“于宝”。当时正好有一名小吏站在杨万里身边,便提醒说:“老爷,好像应该是干宝。”杨万里很惊奇他没读过什么书,怎么能看出差错,便问:“是吗?你怎么知道?”小吏便翻开韵书,也就是字典,指着说:“您看,这里讲晋朝有个叫干宝的。”杨万里很欣赏他这种好学精神,称赞他道:“好。这一次,你是我的一字之师啊。”

【其三】

《唐摭言》记载有这样一个故事:大居守李相读《春秋》时,念错了一个字,在旁边侍候的一个小吏皱了皱眉头。李相见了,便问他因何皱眉。小吏含蓄地说:“我的老师教我读此书时,念错了一个字。今天听您一念,我才明白应该怎样读了。”李相听后忙说:“不对,我没有受过老师的指点,如果错了,一定是我而不是你。”说完,就把书递给小吏向他请教,小吏这才详细地说明了原委。李相十分感谢小吏的指教,称他为“一字师”。

这些都是“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的例子。

“有若无,实若虚”,乃谦虚谨慎,虚怀若谷,不张扬。

“犯而不校”的典型是韩信能忍胯下之辱。

孔子所培养的就是有道德、有知识、有才干的人,他可以受命辅佐幼君,可以执掌国家政权,这样的人在生死关头决不动摇,决不屈服,这就是具有君子品格的人。

“士”,上古掌刑狱之官。商、西周、春秋为贵族阶层,多为卿大夫的家臣。春秋末年以后,逐渐成为统治阶级中知识分子的统称。战国时的“士”,有著书立说的学士,有为知己者死的勇士,有懂阴阳历算的方士,有为人出谋划策的策士等。曾子此处所言“士”,译为读书人比较恰当。

曾子所言,士当以天下为己任,心弥小而德弥恢,行弥谨而守弥固。孔子生时,即以推行仁政为己任,知其不可而为之,但他没有看到自己的理想国。曾子继之,自觉任重道远,有此一叹。

本章里孔子提出了他从事教育的三方面内容:诗、礼、乐,而且指出了这三者的不同作用。它要求学生不仅要讲个人的修养,而且要有全面、广泛的知识和技能。

孔子思想上有“爱民”的内容,但这有前提。他爱的是“顺民”,不是“乱民”。本章里他提出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观点,就表明了他的“愚民”思想,当然,愚民与爱民并不是互相矛盾的。另有人认为,对此句应作如下解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即百姓认可,就让他们照着去做;百姓不认可,就给他们说明道理。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这是孔子倡行朴素民主政治的尝试。但大多数学者认为这样断句,不符合古汉语的语法;这样理解,拔高了孔子的思想水平,使古人现代化了,也与《论语》一书所反映的孔子思想不符。

本章与上一章有关联。在孔子看来,老百姓如果不甘心居于自己穷困的地位,他们就会起来造反,这就不利于社会的安定,而对于那些不仁的人逼迫得太厉害,也会惹出祸端。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培养人们的“仁德”。

本章教人有才更应有德,有才无德不足观。

孔子办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养治国安邦的人才,古时一般学习三年为一个阶段,此后便可做官。对本章另有一种解释,认为“学了三年还达不到善的人,是很少的”。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来阅读本章。

【另一译法】

孔子说:“读书三年,并不存做官的念头,乃是难得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多少人的信仰啊,“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啊,读书不求世俗的功用,难得啊,今世几多人欤?

不至于谷,则所求在仁,在德,乃无求于现实之利益,亦可为我辈警诫内心。

想起三国时期的管宁的故事。

《世说新语》中《德行》一门记载:“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管宁和华歆一起锄菜园子,掘出了一块金子,管宁如同没见到一样,照常干活;华歆将金子拿到手里看了看,然后扔掉了。管宁和华歆一起同席读书,门外边有官员的仪仗喧哗而来,管宁听而不闻照样念书,华歆则放下书跑出去看热闹去了。等华歆回来,管宁已经将坐席割开,表示志趣不同,要和华歆分座。)

管宁——淡泊名利,宁静致远,性淡气清,爱憎分明,鄙弃世俗,大概可以当得孔子“三年学,不至于谷”吧。

至于华歆,后来官至司徒,《三国志》作者陈寿评价他“清纯德素”,为“一时之俊伟”,但《三国演义》对其有所丑化,倒也不必当真。

这是孔子给弟子们传授的为官之道。“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是孔子为官处世的一条重要原则。此外,他还提出应当把个人的贫贱荣辱与国家的兴衰存亡联系在一起,这才是为官的基点。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涉及到儒家所谓的“名分”问题。不在其位而谋其政,则有僭越之嫌,就被人认为是“违礼”之举。“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就是要“安分守己”。这在春秋末年为维护社会稳定,抑制百姓“犯上作乱”起到过重要作用,但对后世则有一定的不良影响,尤其对民众不关心政治,安分守礼的心态起到诱导作用。应当说,这是消极的。

反之,在其位,谋其政。

人或际遇有异,贫贱富贵相别,或隐或显,然问之内心,衡量己身之所处,传道行道之心不可懈怠也。

本章盖孔子言其当时音乐的表现形式及其欣赏音乐的感受,今人因诗乐之遗失,不得复赏矣。

《关雎》乃《诗经》著名诗篇,既承认男女之爱是自然而正常的感情,又要求对这种感情加以克制,使其符合于社会的美德,后世之人往往各取所需的一端,加以引申发挥。

摘录《关雎》以赏之:

原文:关关雎(jū) 鸠(jiū),在河之洲。窈(yǎo) 窕(tiǎo)淑女,君子好(hǎo)逑(qiú)。

参差荇(xìng)菜(cài),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wù) 寐(mèi)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mào)之。窈窕淑女,钟鼓乐(yuè)之。

“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都不是好的道德品质,孔子对此十分反感。这是因为,这几种品质不符合中庸的基本原则,也不符合儒家一贯倡导的“温、良、恭、俭、让”和“仁、义、礼、智、信”的要求。所以孔子说:我真不知道有人会这样。

本章是讲学习态度的问题。孔子自己对学习知识的要求十分强烈,他也同时这样要求他的学生。这“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其实就是“学而不厌”一句最好的注脚。

【另一译法】

孔子说:“学习起来好像[追逐什么似的,]生怕赶不上;[学到了]又生怕丢掉。”

《庄子·养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以前老师教我们,怕我们理解不了,往往将“以有涯随无涯,殆已。”略去不讲,认为该说法消极,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没有限度的知识人就会弄得很疲困。今日忽觉出庄子与孔子意见相同,说法二异而已,亦不必略,讲明白就可以了。

人类作为万兽之王,有别于动物,除了对后代进行言传身教外,更重要的是我们有文章书籍相传,则我之教子,不独教我之知识,授之以经典亦是圣人在教子,则此子能不异于禽兽吗?然日积月累,人类的文化典籍、科技知识越来越多,尤其是当今之世,比起孔子时代又多之矣。孔子感叹,人类传承下来的知识太多了,看不到边界,以有涯之生命追求无涯之知识,所以学习起来就像在追逐什么似的,生怕赶不上,而学习过的知识,又唯恐自己忘记了,因为忘记而失去。孔子对待学习、知识的态度值得学习。

如孔子般、庄子般对待学习和知识,每日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学不完的知识,又怎么能不疲困呢,但其内心是充实的,快乐的。

这里孔子所讲的话,应该有所指。当时社会混乱,政局动荡,弑君、纂位者屡见不鲜。孔子赞颂传说时代的“舜、禹”,表明对古时禅让制的认同,他借称颂舜禹,抨击现实中的这些问题。

尧是中国传说时代的圣君。孔子在这里用极美好的语言称赞尧,尤其对他的礼仪制度愈加赞美,表达了他对古代先王的崇敬心情。

这段当中,孔子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治理天下,必须有人才,而人才是十分难得的。有了人才,国家就可以得到治理,天下就可以太平。当然,这并不就证明孔子的“英雄史观”,因为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杰出人物的确发挥了不可低估的巨大作用,这与人民群众的作用,都应该是不可忽视的。

以上这几章,孔子对于尧、舜、禹给予高度评价,认为在他们的时代,一切都很完善,为君者生活简朴,孝敬鬼神,是执政者的榜样,而当今不少人拼命追逐权力、地位和财富,而把人民的生活和国家的富强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以古喻今,孔子是在向统治者提出警告。

评析

本篇共计21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任重而道远”;“死而后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本篇的基本内容,涉及到孔子及其学生对尧舜禹等古代先王的评价;孔子教学方法和教育思想的进一步发挥;孔子道德思想的具体内容以及曾子在若干问题上的见解。